五特别任务
“格里尔卡,再来一桶!”杰夫用力拍了拍桌子,那木质的家具发出吱嘎吱嘎的抱怨声。尽管已经喝光了两桶裂石堡烈酒,但这种酒精浓度高的饮料仿佛是浇灌了兽人的情绪,怒火,难以抑制的怒火,在杰夫的胸中燃烧起来。
为了沟通与外域最大城市之间的联络,部落很早就在沙塔斯城南部的交通要道上谋划着修建一座据点。如今,一座旅店、市场和训练场齐全的裂石堡,已经巍然耸立。裂石堡的旅店老板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女兽人,虽然给一位库卡隆军官提供饮酒有犯法的风险,但比起被眼前这个狂躁的兽人掀翻自己的旅店,似乎关于禁酒的惩戒都还可以再放一放。所以她赶忙准备再拿一桶烈酒出来。
杰夫瞪了她一眼,獠牙发出生硬的摩擦声。
艾泽拉斯联军的主力,包括全部部落的常规军队,此时正倾巢而出,向伊利丹最后的堡垒黑暗神殿进军,没准此时此刻战斗已经打响,杰夫甚至能够想象出那些兽人战士在投石车的掩护下怒吼着冲过黑暗神殿那破碎城墙的情景。
然而这荣耀的一切,已经与自己无关。
自上次针对地狱火堡垒的侦察行动之后,杰夫所在的第五突击队就一直在执行针对伊利丹军事部署的侦察和对重要将领的刺杀行动。他们摸清了赞加沼泽盘牙水库的入口,引导联军成功挫败了伊利丹最重要的副官瓦斯琪女士,她妄图控制外域水源的计划也随之终结;随后在杰夫的领导下,这支突击队在刀锋山争取到了当地食人魔奥格瑞拉氏族的支持,并且策划了对燃烧军团铸魔营地的空袭行动。
满心以为,在如此杰出的贡献之后,自己和第五突击队都能够有机会参与攻打黑暗神殿的战役。
但让杰夫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五突击队会在大军向黑暗神殿进军的前夕被调回裂石堡。
“执勤期间饮酒,你就不怕被处以鞭刑吗?库卡隆!”一个尖刻的声音传来,杰夫甚至不用抬头就判断出说话的是一个巨魔。
“我在休假期间喝两杯,并不违反任何的纪律。”杰夫瞪圆了略微模糊的双眼,看到站在自己身侧的那个身披红色奥格瑞拉战袍的巨魔血卫士。虽然军衔确实比自己高,但是借着酒精带来的冲击力,愤怒的杰夫并不打算向这个突然跑出来的血卫士低头。
巨魔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冒犯,相反,这个有着一对弯曲獠牙的蓝皮肤家伙,竟然咧开大嘴笑了起来。这无疑加剧了杰夫的愤怒,有一瞬间,杰夫真想抛开军衔,给这个巨魔一点教训,但作为一个库卡隆的克制力还是帮助他保持了理性。
好在这个巨魔也没打算这么笑下去。
“我的指挥官派我来之前,跟我交代过你可能出现的反应。我不得不说,你的表现与他描述的别无二致。”巨魔说着,手掌拍在了杰夫的木桌上:“现在,军士长,你必须跟我去见我的指挥官了!”说着,巨魔摸出了几枚金币,放在了桌上,对吧台后面紧张兮兮的女兽人挥了挥手:“留着零钱吧!”
虽然依然怒火中烧,但杰夫还是缓缓的站了起来,脚下飘软的感觉迎头而来,才让他感觉到自己确实喝了不少。
在晃晃悠悠中穿过了裂石堡的木墙,二人一起向着泰罗卡森林那阴暗的深处走去。巨魔血卫士一直在前方引路,虽然时不时回头看看杰夫是否还在跟随,但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边走,库卡隆。”巨魔突然在一棵粗壮的树干旁停了下来,然后带着神秘的语气指着前方:“去吧,我的指挥官在等你。”
泰罗卡森林独有的诡异气息,让杰夫的酒劲多少退去了一些,他扶着沿途的树木,一点一点向前走去。远处传来石皮蜥蜴的低吼声,提醒着兽人这里并不是安分之地。
不过没有向前走出几米,杰夫就已经看到了一面暗色的帐篷,虽然看不到任何一个卫兵,但他明显感觉到周围不止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不管是谁要见自己,这个出场方式,已经足够引起杰夫的重视。
“库卡隆第五突击队军士长达·杰夫向您报到!”杰夫在帐篷外站直了身体,高声请示着,但那顶暗色的帐篷里没有任何的回应。
刚刚被平息的怒火又一次占据了杰夫的头脑,他暗自发誓,如果这一切都只是那个巨魔血卫士的恶作剧,那么抛开一切军衔,他也要敲掉那家伙弯弯的獠牙。
“很抱歉,约你在这里见面,军士长。”低沉的兽人声音刚刚传来,杰夫剩余的酒劲在一瞬间就完全清醒了。
那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只有部落大酋长萨尔才拥有。
“大酋长!我...我不该饮酒...我愿意受到责罚!”羞愧的感觉从胸中涌起,让杰夫难以自持。
“我知道,没有派你们这支精锐力量前往黑暗神殿,损害了你们的荣誉,军士长,对此我很抱歉。”大酋长的直抒胸臆让杰夫全身僵直,众所周知萨尔是一位顶级的萨满祭司,但杰夫并不确定他是如何轻而易举的猜中了自己内心的愤懑和烦恼。
“我没有读心术,军士长,你把一切都写在脸上了。”萨尔说着,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那顶帐篷外:“我之所以留下你们,是因为有一项重大而绝密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你愿意接受吗?”
带着恍然大悟的神情,杰夫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犹豫:“为了部落,大酋长!”他的拳头用力的锤击着胸口。
“很好,军士长,”萨尔说着,走进了帐篷之中,杰夫紧随其后。几张普普通通的木桌木椅就占满了整个内部空间,萨尔在其中一张桌子旁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库卡隆。“告诉我,你听说过玛格汉吗?”
一开始,杰夫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大酋长坚定的眼神告诉他的确是这个词。
玛格汉,兽人语中‘纯净者’的意思。与这个概念所对应的,就是在几十年前受到恶魔诱惑,饮下深渊魔王玛诺洛斯之血而被魔能侵蚀了身体和意志的兽人们。与入侵艾泽拉斯、后来自我救赎的绿皮兽人不同,这些没有被魔能腐化的兽人,依然维持着棕色的皮肤,以及兽人原有的渔猎生活。而这一切,都是杰夫从长辈那里道听途说,其真实性,他从未思考过。
“是的,大酋长,我听说过关于棕皮兽人的传说。”杰夫诚恳的回答,然后,他看到了萨尔身后桌上摆放的一张兽皮地图,上面绘制着一个地方的地形图。
“让我来告诉你,库卡隆,传说已经变成了现实。”大酋长说着,粗壮的手指划过地图,指向了一座被标注为城镇的地方:“在纳格兰的加拉达尔,我们找到了玛格汉兽人的定居点,以及他们的酋长加尔鲁什·地狱咆哮。”
地狱咆哮,这是一个对所有兽人而言都充满传奇色彩的姓氏。几十年前,是格罗玛什·地狱咆哮带头饮下了恶魔之血,让大部分兽人被腐化被侵蚀,最终堕落为燃烧军团入侵艾泽拉斯的开路先锋;同样也是格罗玛什·地狱咆哮,亲手斩杀了恶魔之血的来源深渊魔王玛诺洛斯,将兽人从恶魔的禁锢中解放了出来。
“我甚至不知道地狱咆哮还有后人?”杰夫扫视了那张纳格兰的地图,眼神在那座被称作加拉达尔的城镇停留了下来,隐隐之中,他猜到萨尔接下来的命令,与这座城镇有关。
“是的,加尔鲁什因为对父亲的误解而长期消沉,他的玛格汉兽人在这片土地上也是艰难度日,我绝不能容忍这一点,毕竟他们也是部落的亲人。”萨尔坚定的说着,杰夫看到这位大酋长眼中绽放的光芒:“我已经说服了加尔鲁什跟我一起迁居奥格瑞玛,但想要尽可能多的说服这些遵循传统的玛格汉,并非容易的事,你愿意为部落的壮大出一份力吗?”
“任何事,大酋长!任何你下的命令。”杰夫逐渐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大与光荣,大酋长这么做,正是为了给这些漂泊在外的兽人同胞一个温暖热情的家,而自己能够参与其中,其荣耀程度,绝不亚于征战黑暗神殿。
“加拉达尔狼骑士队长格米拉·灰眸会做你的向导和引荐人,你和你的突击队抓紧时间前往加拉达尔,加尔鲁什会在那里等着你。”萨尔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是,大酋长,”杰夫爽快的回应着,但很快他又提出了疑问:“那么,我该去哪里联络这位狼骑士队长呢?”
“我一直在这里,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吗?”一个强有力的声音从帐篷最内侧的角落传来,这时杰夫才注意到,一个身材健硕的棕皮女兽人正看着自己,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带着骄傲与愤慨,一把兽骨打造的长弓背在身后,装饰着战鹰褐色羽毛的头盔显示出她野性而强势的气质。杰夫不自觉地就站直了身体,向对方致敬。
但随后一个问题就划过了杰夫的大脑:她是怎么做到,在杰夫这样的顶级潜行者面前不被发现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这个玛格汉猎人拥有高超的伪装技能,这让杰夫感到羞耻而愤懑,但他还是保持了一个库卡隆应有的礼节。
“我很抱歉,女士,”杰夫说着,指了指门外:“事不宜迟,我现在需要回裂石堡集合我的突击队,如果你愿意的话,请与我同行,然后我们一同前往纳格兰。”
没有回应杰夫,女兽人只是向萨尔敬礼,然后大步走出了帐篷,留下杰夫在身后略显尴尬的向萨尔辞行。
离开帐篷,重新步入茂密的泰罗卡森林,杰夫才意识到一个更加尴尬的现实:他的座狼还在裂石堡,而这个女兽人则已经熟练的跨上了她的恐狼。这只红棕色毛皮的野兽呲着獠牙,女兽人来到了杰夫的面前,居高临下的她,灰色的眼眸里满是高傲和冷漠。
“不要试图指挥我,绿皮肤的家伙,”女兽人一字一顿的说:“也许我们的酋长答应了加入部落,但我并不听命于你!所以,想跟上我,你最好能快点!”说完,她吹了一声口哨,一只黑色的森林狼呼啸而出,如一道闪电般追随在主人身边,在经过杰夫身边时,兽人明显感觉到了那个野兽给了自己一个警告的眼神。
望着格米拉·灰眸远去的背影,杰夫本应该暴怒的心,却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流。他见过很多女兽人,其中不乏狂野而骄傲的存在,但格米拉的出现,让之前所有的际遇,都在一瞬间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想要甩开我,那你要足够快才行。杰夫想着,嘴角弯出一个野性的微笑。
六旧恨新伤
“中校,我回来了,”从褐色山羊背上跳下来,有着红色披头发的矮人侦察兵向低伏在山丘之后的人类中校敬礼道:“部落的斥候分队正在向荣耀堡前进,前方一公里外,人数五人。除此之外,一支血精灵朝拜者的队伍十分钟前刚刚从猎鹰岗哨出发,向赞加沼泽方向而去,人数在二十七人左右,都是高个子的血精灵,至少在我看来都很高...”
“谢谢你,盖嘉·巧足,”中校转过头,望着同样低伏在山丘阴影之中的部下们,在与他坚定的眼神交汇时,伊兰德·无形之风不禁心头一紧。
距离黑暗神殿之战已经过去了两周,在共同的敌人伊利丹被打败之后,原本脆弱的联合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出现了裂痕。虽然主力部队开始陆续调回艾泽拉斯,但不论联盟还是部落,都在外域这片刚刚得到的领土上留下了不少驻军和据点。随着远征伊利丹的结束,双方不约而同的开始对对方的据点展开侦查和试探,局部冲突的次数也在短时间内暴涨起来。
伊兰德明白,植根于联盟和部落内心的仇恨之种,又一次黯然滋长。
在军官团解散之后,伊兰德因为作战英勇而被临时抽调到第一军团的下属部队,担任了第三突击营安德鲁中校的副手。自上次接到命令的一周以来,第三突击营一直游击于地狱火半岛的西部,无情的伏击着往返于沙塔斯城和萨尔玛的部落,不管他们是朝圣者,旅行者,或者是部落的斥候。用安德鲁的话说:“部落的间谍很有可能就隐藏在这些朝圣队伍之中。”
这种对生命漠视的冷冰冰语调,在两周以来一直折磨着伊兰德,让这位敬畏自然的暗夜精灵感到胆寒。
在伊兰德看来,作为一个联盟军人,部落的确是敌人,杀死部落的斥候或者士兵,他责无旁贷。但据他所知,在近期的行动当中,被第三突击营袭击的部落旅行者和朝圣者中,有不少根本就是从未拿起过武器的平民。
“伊兰德少尉,部落的斥候交给你,有问题吗?”中校看着暗夜精灵。
“没有问题,长官!”伊兰德敬礼道。虽然有时对这个人类的做派感到不满,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士兵,伊兰德对自己的上级保持着尊重。
“很好!”安德鲁满意的点了点头:“赶在那些部落取得有用的情报前干掉他们!第一连将会同时出击,拦截那些血精灵瘾君子。”
“你们听到安德鲁中校所说的了,”伊兰德也干脆的招呼着自己身边的士兵们:“第二巡逻队,上坐骑!出发!”
猎鹰岗哨,是部落在地狱火半岛南部一连串台地上修建的一处据点,这些刚刚加入部落的血精灵充分发挥了自身的智慧,在这里依地形而修建起高塔。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也能明白,这些安装了望远镜的高塔,足以让部落在安全距离内观测到东方,联盟在荣耀堡的兵力调动一清二楚。
但即使是拥有了如此优厚的先决条件,部落的斥候仍然不断往返于荣耀堡、猎鹰岗哨和萨尔玛之间,将联盟的军情送达部落的指挥中心。
为了针对部落来无影去无踪的斥候,伊兰德所率领的第二巡逻队十几名士兵几乎全部由百步穿杨的猎人以及擅长寒冰法术的魔法师组成。骑着喂饱了干草的战马和夜刃豹,伊兰德的巡逻队在地狱火半岛干燥的大地上奔驰着。
在目之所及的尽头,赤色大地上的白色堆叠,就是饱经沧桑的荣耀堡。伊兰德查阅过资料,这座要塞的存在时间,可以追溯到第二次人兽战争时期,因为黑暗之门的关闭以及德拉诺的四分五裂,导致远征此地的联盟军队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为了生存下去,残余的联盟军队修筑了荣耀堡,并在无比馅儿的条件下坚守了下来。
荣耀堡永不落,这是一句坚定的口号,但部落似乎一直在为了它的陷落而谋划着。
“少尉,前方发现部落座狼的足迹。”作为尖兵的侏儒潜行者突然报告,让伊兰德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
“追上去!”没有丝毫的犹豫,伊兰德就下达了追击的命令,同时催促着胯下的夜刃豹,那头强壮的野兽发出阵阵嘟哝,然后强劲的四肢开始发力,暗夜精灵听到狂风在自己的耳畔呼啸如雷霆。
遭遇战是在完全突如其来的情况下发生的。让伊兰德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人数仅仅只有五人的部落斥候分队,居然敢于在察觉到联盟巡逻队时,第一时间就地展开反击。
划破干燥的空气,一枚奥术飞弹几乎是擦着伊兰德的头盔飞了过去,击中了暗夜精灵身后的人类猎人,将他瞬间打落马下。随后的一声暴吼传来,伊兰德明显感觉到了胯下夜刃豹也为之惊动的抖动。一个绿皮肤的兽人战士已经挥舞着两把战斧如旋风般席卷而来,瞬间砍翻了队列最前方的尖兵侏儒的机械陆行鸟,让这个小矮个子在空中翻转了数圈才落地。在兽人战士的身旁,一只牛头人变化而来的棕熊猛然蹿到了一个矮人猎人的山羊边,沉重的一掌已经让那个可怜的生物昏死过去。
虽然突如其来的打击看似威力十足,但在伊兰德做出有效的指挥前,巡逻队的所有人已经展开了反击。兽人和牛头人在几秒钟内被乱箭射倒在地,而伊兰德刚刚瞄准那个后排的巨魔奥术法师,那个蓝皮肤的家伙就已经被火枪轰开了天灵盖。剩下的一个血精灵牧师念动了几句祷文,侏儒潜行者锋利的双刃就从背后刺进了他的肾脏方向。
看着那个倒下的血精灵脸上狰狞的表情,伊兰德的脑海当中回荡着一个而鲜明的疑问:为什么这群部落会这么着急的送死?
“还有漏网之鱼!”侏儒潜行者尖利的声音传来,伊兰德循声望去,看到了一阵阵白色烟雾正在不远处弥散开来,那是潜行者在逃跑时最惯用的伎俩。
“追上去!他的队友是在掩护他!不能让他回到猎鹰岗哨!”伊兰德呼喊着,他的夜刃豹已经低吼着向部落潜行者逃跑的方向追踪过去。
刚刚冲过白色的烟障,伊兰德敏锐的视觉就已经帮助他锁定了敌人的位置。漏网之鱼是一个中等个头的被遗忘者潜行者,这个身形敏捷的家伙此时正以超乎任何坐骑的速度向前狂奔着,他脚下那双不断喷射着火焰的靴子正是他动力的来源。
“是火箭靴!这家伙居然有那些绿皮肤地精的科技!”侏儒尖兵惊呼道。
伊兰德也听说过这种能够瞬间给予使用者巨大前进动力的加速设备,但拥有强大爆发力的同时,这玩意的持续时间非常短暂。
“持续不了几秒钟!继续追!”伊兰德斩钉截铁的说着。
但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被遗忘者的火箭靴能量耗尽时,一匹白骨森森的骷髅战马竟然带着凄厉的叫声从侧翼飞驰而出,他的主人以无比熟练的技巧翻身而上,骷髅战马扬起四蹄,向着猎鹰岗哨狂奔而去。
在如此连续而熟练的撤退战术掩护下,被遗忘者已经拉开了与伊兰德等人足够的安全距离,但想要甩开这些经验丰富的巡逻队士兵,也绝无可能。伊兰德和部下们再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赤色大地上只剩下坐骑奔跑的脚步声。
被遗忘者潜行者似乎并没有打算掩藏自己的逃跑路径,所以伊兰德一行人最终发现,自己已经一路追赶着这只漏网之鱼来到了猎鹰岗哨的外围,伊兰德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那刺破天宇的血精灵高塔出现在视野之中,轮廓犀利而挺拔。
然而当所有人抵进这座部落据点足够近的距离时,每个人脸上都被吃惊和惶恐的表情占满。
因为从伊兰德的角度看去,这座依山而建的据点附近竟然密布着部落的军帐,粗略的清点一下,也能算出这里有超过七百名部落士兵。在伊兰德看来,如此多的士兵防守这样一座小型据点,简直就是浪费资源,除非......
愈加强烈的不安感在暗夜精灵的心中酝酿升腾。但很快,残酷的现实开始回应他心中的担忧。
一阵阵白色烟雾在巡逻队的周围逐渐弥漫开来,这一次,这些烟雾弹的投放目的不是为了掩饰,反而是为了标注,而标注的目标,正是追击被遗忘着潜行者而来的伊兰德巡逻队一行人。这个狡诈的被遗忘者不仅用烟雾圈出了这些追击者的位置,甚至还将一枚闪耀着熠熠光芒的信号弹打到了半空中。
“狡诈的部落!”侏儒尖兵咒骂着,然后转向了作为指挥官的伊兰德:“少尉,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你的命令是什么?”
怎么办?问得好,伊兰德非常清楚,在目前的这个距离之内,部落大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够驰骋而来,并且将他和他的巡逻队重重包围,即便是拼光最后一人,也无非就是让这边这群兄弟葬身于地狱火半岛的荒郊野岭之中,一周之后联盟方可能才会发现他们被啮齿动物啃到残缺不全的尸体。转头逃跑,也只是让这份死亡推迟十分钟而已。
除非,他能在短时间内想到对策。
“兄弟们,不要搞错了,我们现在已经陷入绝境,想要活下去,我必须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相信我吗?”伊兰德环视着周围的每一个队员,这些与自己并未共同服役太久的士兵面面相觑,最终,无论是人类还是侏儒或是矮人,都向伊兰德投来了信任的目光。
“很好。”伊兰德点了点头:“现在,所有人把武器收起来,尽量保持镇静,见机行事。”
一阵阵狂野的怒吼声伴随着散碎的脚步声传来,伊兰德目视着成群结队的部落士兵乘骑着各自的坐骑,集结成各自的队形,向着自己的方向推进过来。不到十分钟,部落坐骑所掀起的烟尘已经遮盖了天地颜色。
伊兰德将自己的弓挂在腰间,命令自己的黑豹乖巧的伏在自己的夜刃豹身边,两只野兽低声嘟哝着。看着部落军队的不断接近,伊兰德强行遏制着内心的惶恐不安,坚持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先等等,在你们全军覆没之前,听我说!”标准的兽人语从伊兰德的口中流利的表达出来,让冲在最前列的那个兽人战士不禁疑惑的停了下来,而他身边的其他部落显然也受到了他的影响,原本嗜血的冲锋,逐渐变成了疑惑的观望。
看到虚张声势起到了初步的作用,伊兰德立刻故作姿态的向两侧张开双手:“我是联盟第一军队第二巡逻队少尉伊兰德·五行之风,我们代表整个地狱火半岛的联盟驻军而来!我要和你们的指挥官对话!”
半晌,吵闹嘈杂的部落军队停止了下来,在联盟巡逻队的外围安全距离形成了一道重重叠叠的包围圈。扫视了一眼兄弟们强颜镇定的表情,伊兰德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整支巡逻队能否活着离开,就只有靠自己的演技,以及部落指挥官的荣誉感了。
很快,随着一声低吼,伊兰德面前的部落军队缓缓让出了一条通道,一头青色的壮硕科多兽挤了过来,一位黑色皮毛的牛头人端坐其上,他将沉重的战锤架在了自己厚重的双肩上,硕大的双眸扫视着面前这支渺小的联盟小分队
“我是部落第五兵团百夫长泰戈罗·断角,”牛头人的声音如大地般坚实有力,伊兰德这时才注意到他断裂的左侧犄角:“你带着这么点人来到猎鹰岗哨送死,我佩服你们的勇气,现在,有什么遗言吗,卡多雷?”
“首先,向您致敬,百夫长!”伊兰德抬手向这位军衔高于自己的牛头人敬礼:“第五兵团在影月谷的战绩有目共睹,是我们联军的骄傲。”
“说漂亮话可救不了你,卡多雷。”沙哑而幽然的声音传来,伊兰德注意到,这次说话的,正是被他们一路追杀的那个被遗忘者潜行者,灰白的脸上带着诡谲的笑容,被遗忘者高声对周围的部落控诉着:“他们杀死了四个部落士兵,在那之后,我被他们一路追杀到了这里!”
显然被遗忘者的话又一次点燃了部落的愤怒,刚刚平静下来的部落人群又开始变得噪杂。有不少士兵放下的武器又一次被举在胸口,显得杀气腾腾。
“啊,说的对,我们的确杀死了几个你的同伙。”伊兰德抬手摸了摸自己尖削的下巴,做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可是你为什么不向你的长官说清楚,我们为什么会发生冲突?”
“你们以数倍于我们的兵力袭击了我们!”被遗忘者提高了声调。
“是吗?”伊兰德扫视着面前这些嗜血的部落:“那是因为你们这支小分队擅自行动,刺探联盟军情,妄图破坏部落与联盟的团结!”说着,他直视着那个牛头人百夫长:“长官,我们在几周以前还在并肩作战推翻伊利丹的统治,如今外域各地依然存在大量的伊利丹余党,难道部落是要丢弃联军的荣誉、背叛盟友吗?”
“部落从不背叛盟友,我们会记得联盟在这次远征中的牺牲和英勇。”牛头人说着,放下了战锤,眼神却依然犀利:“但这不是你们杀害部落的理由!”
“遗憾的是,长官,我们杀死的不是部落。”伊兰德说着,突然指向了那个被遗忘者,语气也犀利了不少:“我们杀掉的,是破坏我们联军关系的蛀虫!百夫长,难道你希望今天因为我们少数人的争论,引发部落与联盟的全面战争吗?”
暗夜精灵这一番话,在部落军中引发了大片大片的议论。伊兰德看到这样的情况,决定再进一步:“我在黑暗神殿曾经与部落并肩作战,在我看来,部落都是信仰荣耀的战士,难道是我看错了你们吗?”
暗夜精灵的话让部落明显分成了两个派别,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但好在,这种争论没有持续多久,作为最高指挥官的牛头人百夫长就阻止了事态的发展。
“你很有勇气,卡多雷。”牛头人说着,指了指那个被遗忘者:“我会仔细了解情况的,大地母亲在上,在我弄清楚事情的缘由前,”说着,牛头人炯炯的目光几乎要灼伤伊兰德那蓝色的皮肤:“恭喜你卡多雷,你和你的兄弟们又赢得了新的一天。”
“谢谢你,百夫长泰戈罗,艾露恩在上,你的高尚会在联盟中流传成诗。”伊兰德向牛头人敬礼,打心底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个黑色皮毛的战士对荣耀的理解。
看着部落缓缓让出的通道,伊兰德的心跳始终也没有放缓下来。直到巡逻队的最后一人也在坐骑的飞驰下冲过了荣耀堡内高大坚实的城门,伊兰德才顾上深深的喘几口粗气。看到了广场上集结的安德鲁中校和其他第三突击营熟悉的面孔时,伊兰德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很高兴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了这个年轻暗夜精灵的理解。
“啊,伊兰德少尉,你和你的部下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情报!”这是安德鲁中校见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这个人类带着满意的笑容,仿佛伊兰德一行人的死里逃生对他而言稀疏平常。
说话间,一阵阵的口令和脚步声已经传入伊兰德的尖耳朵里。暗夜精灵这才注意到,在荣耀堡那坚实的城墙之下,集结着不同番号不同类别的联盟军队,其中不乏许多刚刚从黑暗神殿撤下来休整的队伍。显然,联盟在策划着更大规模的行动。
更大的规模,意味着与部落更大的冲突。
“很震撼,对吧?”安德鲁的再次声音传来,打断了伊兰德的思考。
“抱歉长官,你说什么?”伊兰德疑惑的看着人类中校。
“那蓝色的雄狮之旗,联盟的荣誉,每次我看到这面旗帜都忍不住很...感性。”安德鲁颇为激动的说着,拍了拍伊兰德肩膀:“少尉,今天,我们将以你难以想象的方式夺取萨尔玛,然后将部落从地狱火半岛连根拔起!”
听着这个中校眉飞色舞的描述着联盟的作战计划,伊兰德惊讶的瞪圆了双眼。他知道,即使是拥有出其不意的战略,但这个中校忽略了一点,就是部落绝处逢生的生存力,显然,这一点,就足以扭转战局。
“你和你的巡逻队留下来,协助做好荣耀堡的防御工作吧!”安德鲁大手一挥,招呼着麾下的士兵们开始随其他联盟部队向着荣耀堡外的空旷荒野大步前进。“你可以把这项任务当作给你们放个假,因为部落根本没有可能威胁到荣耀堡的安全!哈!”大笑着,人类中校催促着胯下的黑色战马,向伊兰德摆了摆手。
“愿艾露恩护佑着你,中校!”伊兰德将右手放在了胸口,向月神祈祷着。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不安,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正通过那战鼓般的心跳,传遍暗夜精灵的周身。
七老友相逢
萨尔玛,矗立在旷远无垠的地狱火半岛之上,方圆十公里内,没有树木,没有河流,没有生命的迹象。但这群倔强的部落,硬生生的在这片荒芜之地,建起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基地。
在上等兵斯巴克看来,萨尔玛的建成,不仅仅是战局胜利的象征,更是部落强大意志力的体现。
此时此刻,迎着干燥的西风拂过脸颊,斯巴克正端坐在萨尔玛南墙哨塔的最高层,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锋利的战斧身在身后,在晚霞的余晖洒遍地狱火半岛龟裂的大地时,兽人战士显得从容而英武。
从他的角度四下望去,是被木质的城墙和尖刺所包围的平坦广场。在这片一马平川的土地上,耸立着坚固的萨尔玛指挥所,来自艾泽拉斯的命令和情报会在这里完成汇总,然后传达到外域的各个部落据点。宽阔的兽栏里圈养着座狼和科多兽,饲养员正不厌其烦的为这些战争野兽添加肉食和草料。不远处的训练场上,呐喊和拼杀声来自萨尔玛守备军的士兵们,正是这些人保证了部落能够在这片荒芜之地安安稳稳的立住脚。一条宽大的石子路,从萨尔玛内部一直延伸到斯巴克锐利的视线尽头。在这条道路上行色匆匆的,除了一些来自艾泽拉斯的旅行者和冒险者,还有一些衣着体面的血精灵,这些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出现在粗犷荒凉的萨尔玛让斯巴克感觉到非常突兀,他听人说过,这些是来自艾泽拉斯和外域各地的朝圣者,他们将萨尔玛作为中转站,从这里出发,经过漫长的旅程,前往沙塔斯城,去朝觐他们的圣光殿堂。
斯巴克没有关于圣光的信仰,他只信仰部落,信仰部落的荣耀。而此时,他的信仰正安慰着他略微失落的内心。
这是他在这片荒芜大地上的最后一晚了。
明天,斯巴克所在的第十二狼骑营就要拔营穿过来时的黑暗之门,返回故乡。虽然无比想念母亲烤的野猪排,也无比怀念杜隆塔尔那些漫长而简单的服役时光,但当斯巴克再次凝望着这座部落用鲜血与荣耀铸就的外域据点时,他的内心充盈着不舍和空虚。
这场历时数月的远征,对第十二狼骑营而言,无疑是一次幸运的旅程。虽然在穿过黑暗之门时与恶魔的遭遇战让他们蒙受了一定的损失,但接下来的战斗不能说不是顺风顺水的。
首先是在地狱火堡垒的进攻战中,因为临出发前从堡垒内部传来的情报,部落临时改变了作战方案,包括第十二狼骑营在内的三千多士兵被派往地狱火堡垒地下的恶魔监牢,在那里,他们发现并杀死了伊利丹军队中邪兽人的恶魔之血来源——前外域之王玛瑟里顿。那个虚弱的深渊魔王咽气时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不甘和怒火,至今仍然让斯巴克感觉到胆寒。切断了恶魔之血的来源,部落大军随后顺利横扫了被大为削弱的地狱火堡垒驻军,作为当地督军的卡加斯·刃拳也死于乱军之中。
紧接着,第十二狼骑营追随部落大军一路西征北伐,奇袭盘牙水库,直捣虚空风暴,虽然付出了一些伤亡,但在斯巴克看来,能够看着很多熟悉的面孔最终活到战争结束,即使是未能参与黑暗神殿的最后战役,也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一件事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斯巴克头也不用回,就知道是穆兰顿·符文图腾。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数月来的并肩作战,共同经历了足够多的生死,军阶早已不再是友谊的障碍。
“是的,就差把这幅美景,装进脑海当中了。”斯巴克熟练的接过了牛头人递来的莫高雷烈酒,迎着风,将这一股清凉灌进喉咙。“你有想过再回到这片土地上吗?”一直到把整个酒壶喝了大半,斯巴克才缓缓的问。
“也许会吧,毕竟等我这次申请退役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周游艾泽拉斯,能够再次穿过黑暗之门到外域转一转,应该也不错。”牛头人萨满说着,从腹腔发出低沉的笑声。
两人半晌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将彼此手中的酒壶用力的碰在了一起。
“我会思念这片土地,思念那些没有挺过去的兄弟。”穆兰顿突然打破了沉默,却让斯巴克心尖一颤。不得不说,这也是他的心里话。
入夜,斯巴克以为自己会思绪万千,辗转难眠。但一想到即将回到那个温暖熟悉的杜隆塔尔,斯巴克竟然将异乡当成故乡,酣甜的进入了梦乡。
美梦是被一阵阵的号角惊醒的,斯巴克睁着惺忪的双眼,看到成群结队的部落士兵——相当一部分和他一样是刚刚加入的新兵——正在萨尔玛那宽阔平坦的训练场上集合。即使是意识还在睡梦中没有完全清醒,斯巴克也能判断出,这些士兵在准备战争。
可是,和谁打?伊利丹已经死了,远征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一系列的疑问伴随着斯巴克的步伐移动着。当他终于穿过重重人潮,站在军营门口时,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或者说,几十年来,答案从未改变过。
“萨尔玛守备军!联盟正在攻击猎鹰岗哨,我们的辛多雷盟友正在流血!如果那些联盟渣子以为他们可以随便招惹部落,那么我们就教会他们礼貌!”略带嘲讽的怒吼声来自克拉库克将军,这个强壮有力的兽人此刻正站在萨尔玛那雄伟的指挥中心门口,被熊熊火炬所打亮的,是他面前数以千计的部落士兵。这些萨尔玛驻军发出阵阵怒吼,仿佛战争对他们而言,是最美的享受,即使是在夜间,这些士兵也保持着亢奋的情绪。
看着眼前这支士气高昂的军队列队穿过萨尔玛的木质城门,沿着道路踏着坚定有力的步伐向南前进,再侧过脸看着道路两旁以及广场上围观的血精灵朝圣者们,斯巴克开始将最近的传言和眼下的情况联想起来。
斯巴克在最近听到了不少关于联盟突袭部落补给车队以及血精灵朝圣者的传言,尽管这些传言的真实性他并不敢保证,但作为一个士兵,他很清楚,这些关于战斗的情报绝非空穴来风。更何况,联盟和部落之间的矛盾本就根深蒂固,推翻伊利丹的战争不过是将这种矛盾掩藏在了脆弱的联合之下,如今伊利丹已死,如果说联盟构想着与部落在外域争夺领土,斯巴克丝毫也不会觉得意外。
而现在,显然双方已经打算将私下的冲突公开化了。
“大半夜的很热闹啊!”不知道什么时候,牛头人萨满已经来到了斯巴克的身边,带着一副轻松的表情。但是显然他看到了斯巴克脸上肃杀的神情,牛头人皱了皱眉头:“早点回去休息吧,毕竟属于我们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明天还要赶路!”
“可是,现在这场战争,无论是在艾泽拉斯,还是在外域,我们都无法置身事外。”斯巴克喃喃的说。
“好了好了,现在,上等兵,回到你的床铺去!”牛头人轻轻的推搡了他一把,甚至完全没有再多看正在离去的部落军队:“这是命令!”
好不容易在牛头人军士长的催促下回到了床上,斯巴克却愈发清醒起来。冥冥之中,他开始担心那些已经离开的萨尔玛守备军,会不会正在步入联盟的陷阱;黑暗之门的另一边,杜隆塔尔会不会遭到联盟的袭击。胡思乱想之间,时间一点点流逝,再次睡着,已经是凌晨时分。
终于,当阳光炙烤下的大地正一点点传导着高温时,齐装整备的第十二狼骑营终于开始列队离开,向着黑暗之门所在的东方前进。
又一次回望着那飘扬在萨尔玛最高处的红色旗帜,斯巴克的双眸里竟然凝结了几滴滚烫的热泪。他不像穆兰顿,一旦离开外域离开萨尔玛,他就没打算再回来。所以随着出发的号角声响起,随着每一匹座狼被策动四蹄,斯巴克最终还是感觉到了五味杂陈。
奔跑在赤色的旷野之中,看着往来于宽阔的荣耀之路上的旅行者和商人,曾经作为燃烧军团入侵艾泽拉斯而修建的大道,现在竟然成为沟通艾泽拉斯和外域的主干道,真是充满了讽刺意味。
再过最多两个小时,黑暗之门就会出现在视野之中。那里是他来时的路,如今也会成为他归去的途。想到这里,年轻的兽人心里就涌起一阵温暖。
然后,一阵阵急促而凄厉的号角声破空而来,让斯巴克心头一紧。这是来自萨尔玛的号角声,这种节奏的声音只传达出一个信息:萨尔玛告急。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斯巴克已经将胯下的座狼调转过了方向,那只野兽似乎很不理解,但依然是顺从的服从了主人的选择。
“你是失去理智了吗?”穆兰顿的科多兽突然从侧翼冲过来,几乎要将棕色座狼撞倒在地,座狼低声嘀咕着,但它的声音立刻就被牛头人的怒吼掩盖了:“我说过了,属于我们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你就那么渴望死亡吗?”
没有任何的愤怒,斯巴克平静的看了看这位军士长,语气低沉:“你知道吗?这些天我才意识到,我是个战士,没有哪场战争属于我,因为我本身就是战争的一部分!”
然后,顾不得周围狼骑士们投来的炽热眼光,斯巴克俯下身在自己的座狼耳边:“来吧伙伴,让我们回到我们应该在的位置上!”
座狼呼啸一声,开始向着萨尔玛的方向狂奔起来。天空之中缓缓升起的滚滚硝烟,正弥散到整个地狱火半岛的天空,灰暗而消沉。一路疾驰到萨尔玛那绵长的木质城墙之下,斯巴克看到为数不多的部落士兵正在准备关闭城门,而城墙内的哨塔上则站着一些巨魔猎人和被遗忘者法师,每一个人脸上都是肃杀和紧张。
“发生了什么事?”斯巴克跳下狼背,加入了那些正在拉拽绳索、关闭大门的部落士兵。
“一公里外发现大队联盟,正在全速接近!”一个巨魔急促的回答道。
一公里,对于这样一片平坦开阔的地形,联盟要不了多久就能兵临城下。只剩下一点时间来调整好呼吸,准备好血战。
到这时斯巴克才意识到,所谓联盟攻打猎鹰岗哨,不过是联盟故作姿态的佯攻,这群阴险的家伙就是想把萨尔玛守备军引诱出去,然后再以伏兵夺取萨尔玛。联盟在地狱火半岛原本就拥有荣耀堡,如果再占据了萨尔玛,那么艾泽拉斯通往外域的道路将完全被联盟扼守。想到这里,斯巴克不禁深呼了一口气。
吹了一声长哨,让自己的座狼躲进兽栏里去,斯巴克双手握紧了战斧,与周围这些既陌生又熟悉的部落士兵们站在一起,他们中只有少数是没有被调走的萨尔玛守备军士兵,大部分人从装束上看,不过是路过此地的旅行者,还有一些仅仅是拿起了武器的血精灵朝圣者。
换言之,此时的萨尔玛,已经是岌岌可危。
斯巴克能够听见自己狂躁的心跳声,正猛烈的敲击着自己的胸膛。环顾四周,他看到身边每一个人都有着紧张的神情,于是他估计自己的脸上也是一片肃杀。
“部落的勇士们!鼓起勇气!”一声怒吼传来,身披红色板甲的克拉库克将军已经出现在了萨尔玛指挥所的门口,他的面前多了一面褐色兽皮制成的战鼓,而两柄短粗的鼓槌就在他手中。“萨尔玛属于部落!”兽人将军高喊着。
伴随着他的怒吼,铿锵有力的鼓点开始在斯巴克的耳畔奏响,他体内的热血也开始随之沸腾。
但很快,另一个有节奏的碰撞声也突然破空而来。混杂着人类的呼号,斯巴克明白,那是联盟用冲城锤撞击萨尔玛木门的声音,显然那座加装了金属框的木门还是不够坚实。没过几分钟,城门已经出现了裂痕,尽管哨塔上的远程火力不间断的射击着,但敌军的数量显然超过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不知何时,鼓声已经戛然而止了,击鼓的兽人将军已经大踏步的走到了这群分散在大门附近的防御者身边,他的双刃战斧闪耀着寒光。
“来我身边,所有人,来我身边!”克拉库克招呼着每一个他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部落,斯巴克知道,在这样的绝境之中,没有什么比有一个优秀的指挥官更加重要的了。
“带我们杀光联盟吧!将军!”脱口而出的怒吼,让斯巴克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燃火般的眼神看了年轻的兽人战士一眼,克拉库克的嘴角扬起了笑意。
“今天没有什么将军,上等兵!今天这里只有部落!”克拉库克说着,对斯巴克点了点头,然后立刻恢复了他的指挥:“大门倒下之后,他们会蜂拥而入,狭窄的门廊会让他们的人数优势荡然无存!”兽人将军大手一挥,指向了还在聆听的斯巴克:“你叫斯巴克,对吧?”
不知道这个将军什么时候记住了自己的名字,斯巴克惶恐的声音有些颤抖:“是的,将军!”
“一会儿,你们一半人跟着斯巴克从大门左侧突击,剩下的人跟我一起走右边,把联盟压在大门口打!”克拉库克坚定的说着,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已经摇摇欲坠的萨尔玛大门。
“准备....走!”兽人将军一声令下,斯巴克感觉到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响应着战斗的呼唤,他将战斧高高举过了头顶,大踏步的向前冲去,在他身后,是超过五十名服装和外形各异,但神情同样视死如归的部落。
刚刚冲到萨尔玛的城墙之下,伴随着木板碎裂的声音,城门已经轰然倒下,一名身着银色战甲的联盟暗夜精灵战士已经率先冲进了萨尔玛,紧随其后的是一位人类圣骑士,再之后是更多举着盾牌和巨剑的战士。萨尔玛的城门,已经失守了。
“为了部落!”另一侧兽人将军的怒吼如同一道命令,让斯巴克为之狂热。
“鲜血与雷鸣!”斯巴克发出高亢的战吼,手中的战斧已经如雷霆万钧,砸向了第一个踏入萨尔玛的暗夜精灵战士,那个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卡多雷瞬间就被削掉了半个脑袋。鲜血飞溅在斯巴克的脸上,他畅快的微笑。
一道圣光闪过,如果不是下意识的低下头,斯巴克的额头很可能已经被劈开了。面前的这个人类圣骑士有着异常迅捷的动作,但他的突然袭击并没有奏效,然而被斯巴克身后的一位巨魔萨满的闪电击中了鼻梁,在他顾得上召唤圣光之前,一个被遗忘者潜行者已经从身后割开了他的喉咙。
正如克拉库克所说,狭窄的大门让联盟无法展开阵型,而部落的反击显然也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在扔下了十几具尸体后,联盟竟然缓缓的撤了出去。
“离开大门!指挥所门口集结!”克拉库克疯狂的大喊着,斯巴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明显有很多部落并没有听清楚将军的呼唤,或者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以来。
就在这时,堆满了联盟尸首的大门突然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来不及退散开的部落瞬间就被暴起的热浪掀到半空之中,又被沉重的摔下来。
斯巴克亲眼见到一个刚刚勇敢参加了战斗的血精灵姑娘被爆炸击中,她白皙的皮肤被升腾的热浪烤的焦黑,她就这么笔直的倒在兽人面前,如一棵失去了生命的树。
在这一轮迫击炮轰炸过后,联盟的士兵们又一次跨过尚在燃烧的萨尔玛大门,向着正在指挥所门口集结的部落们冲了过来。无论联盟的指挥官是谁,那家伙真冷酷。斯巴克心想着,饱含怒火的直视着奔涌而来的联盟。
“开火!自由射击!”克拉库克向着上方拼命的挥动强壮的手臂,然后一阵阵箭镞和火球就从指挥所的屋顶飘下,精准的砸进刚刚冲进广场的联盟群中。原来这个狡诈的老兽人早已把他的卫队部署在了指挥所上方,这些擅长远程打击的老兵虽然人数寥寥,却足以与地面上的斯巴克等人形成第二道防线。但既然已经突破大门,联盟的人数优势终究还是体现了出来。
顾不得思考,战斧挥舞之间,斯巴克又砍翻了冲过来的一个矮人,但他却没能躲开飞射而来的奥术飞弹,那充斥着能量的魔法在他的胸甲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斯巴克向后倒下去时,看到了身边那些拿起了武器的旅行者,在联盟的火力之下如纸片般倒下。几秒钟内,整座坚固的指挥所前就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士兵还在随着克拉库克将军奋战着。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斯巴克的眼中闪过,再次激起了他的愤怒。
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人类,他高举着的战锤上萦绕着散碎的圣光,他是斯巴克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类之一。
“亨德瑞!亨德瑞·领光者!”斯巴克猛然爬了起来,用力的呲着自己的獠牙。
“斯巴克!”对方似乎有点惊讶,兽人在这个人类的眼中看到了很多情绪,有老友许久未见的思念,也有敌人之间的警惕。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斯巴克的通用语因为过度紧张而结结巴巴。
“这句话应该轮到我问,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我以为这个时候你已经在杜隆塔尔的海岸边吃着烤鳄鱼肉了,我的朋友!”亨德瑞瞪大了双眼,仿佛并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兽人就是自己曾经的战友。
“但是...”斯巴克环顾着周围,联盟士兵磨刀霍霍,其中的很多人武器上还沾着鲜血,不用质疑那些红色的液体来自哪里。兽人的意识开始清醒:“既然在这里相遇,这意味着,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看起来是的!”亨德瑞耸了耸肩膀,然后,与所有的联盟一样,这位人类圣骑士发出了嘶哑的怒吼,向着对面这位曾经的部落兄弟冲了过来。
战斧与战锤相交,战吼与圣光交织,兽人与人类,与他们几十年来的祖辈同胞一样,厮杀在了一起。
“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老友!”一记重锤向着兽人砸下来,人类怒吼着,圣光在他的双肩上凝结成金色的双翼,用战斧架住了人类的战锤,但那巨大的力量让斯巴克作为支撑点的左脚几乎被压进土壤之中。
“你会知道的!”怒吼一声,斯巴克放任着自己浑身的嗜血冲动,突然暴涨而起的力量让他一点点将人类顶了回去。在摆脱了人类的压制之后,兽人猛然将战斧如旋风般舞动起来,沙尘与战吼凝成一道护甲,让人类不得不后退。
拉开距离的瞬间,斯巴克拼尽全力,将战斧劈向了前方的大地,人类圣骑士的圣光护盾挡开了这一击,但主动权已经转到了兽人手中,斯巴克提起战斧,一连串的劈砍袭来,不断的考验着亨德瑞的圣光。
“如果你死了,我会记得我们并肩战斗过!”斯巴克怒吼着,劈砍着,与其说是在战斗,更像是一种宣泄,唾弃着命运的可笑。
“如果你死了,我也会记得你斩杀恶魔的样子!”亨德瑞抵抗着兽人的每一次进攻,然后,在一个斯巴克动作的空档,人类的战锤向上一击,将兽人的战斧打落在地。但兽人立刻就抓住了人类战锤的长柄,将那个沉重的武器抛掷一旁。
失去了兵器的瞬间,斯巴克与亨德瑞已经赤手空拳的厮打在一起。
斯巴克强硬的拳头冲着人类的脸颊和肋下疯狂捶击着,完全不在意亨德瑞同样雷霆暴雨般的拳击。一拳砸裂了人类的左眼眶,又一拳让他嘴角鲜血飞溅,斯巴克明白,在这么下去,这场决斗一定会以自己的胜利告终。
但就在这时,兽人感觉到了来自侧翼的强劲风力,他的右侧太阳穴遭到了沉重一击,几乎让他失去了意识。
跌落在地的同时,斯巴克才注意到,在他们两个人拼命厮打的同时,身边的部落已经损失惨重,克拉库克将军正指挥着残余的抵抗力量撤退到指挥所当中去。
而伤痕累累的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亨德瑞,还有数百名联盟士兵,这些人类、矮人、侏儒、暗夜精灵和少数德莱尼人,每一个人都带着联盟一贯傲气,让斯巴克感觉到反胃。
“投降吧,老友!我会保证你的尊严!”被身边的人类和暗夜精灵搀扶起来,亨德瑞擦了一把自己嘴角的血迹,用他那已经被打变形的眼睛直视着兽人。
“如果你还顾及我的尊严,就不该提出这样的要求!”斯巴克将自己的身体站直,獠牙被咬出了咯吱的响声。
“现在,给我最后的尊严吧!老友。”然后,斯巴克回头,捡起了自己的战斧,无视了自己浑身的伤痛,他怒视着这些入侵萨尔玛的敌人,内心却无比的平静。他知道,自己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一阵凄厉的狼嚎传来,同时吸引了联盟和斯巴克的注意力。风,强劲的风,正从上空呼啸而下,让斯巴克感觉到后颈发凉。
一阵杂乱的命令从联盟的后方突然向前传达着,听不懂太多的词汇,但斯巴克明确的听到了一个词:“撤退”。
联盟的确开始了撤退,而几分钟内,斯巴克就得到了缘由。
几十只,确切的说有上百只强壮的双足飞龙已经从东方俯冲而来,搭载其上的,是高声战吼的部落士兵们,标枪、火球、箭镞、暗影之箭,雨点般的火力从天而降,正在撤退的联盟士兵非死即伤。
“是铁狼团!铁狼团来了!”克拉库克兴奋的叫喊着。
虽然素未蒙面,但铁狼团在部落军队中的赫赫威名无人不晓。即使是斯巴克这样的新兵,也能随意说出这支强悍兵团在希利苏斯或者奥特兰克山谷的辉煌战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铁狼团会如雷霆救兵般降临萨尔玛,但此时此刻的斯巴克并不想原因,他心中只有一件事,必须要做,那就是将联盟彻底赶出萨尔玛。
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行走着,他经过了那些刚刚被杀死的联盟尸体,很多联盟士兵非常年轻,其中相当一部分连眼睛都没有闭上就已经死去。穿过萨尔玛那道几乎要坍塌的城门,斯巴克又一次站在地狱火半岛那平坦无垠的大平原上。
虽然没能一鼓作气拿下萨尔玛,联盟的残余力量却依然在不远处完成了集结重组,似乎准备与部落再次交手,或者有序撤退。
但显然,刚刚抵达战场的铁狼团并不打算顺遂联盟的心愿。一阵短促的号角和口令过后,刚刚抵达战场的铁狼团已经按照各自的战斗序列集结完毕。然后,伴随着一声声呼啸,铁狼团的突击部队已经从萨尔玛的大广场鱼贯而出,空中的双足飞龙群舒展开双翼,几乎要遮蔽整片天空。
就这样,铁狼团刮起一阵进攻的狂风,这阵狂风从斯巴克的身后先前推进,几乎将他推倒在地。看着铁狼团从身边掠过,扑向刚刚集结起来的联盟残余力量。
无论在速度还是力量上,斯巴克都不可能帮的上忙,他能做的,就只有看着铁狼团轻松撕开了联盟的阵线。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位拥有金色长发的血精灵女圣骑士,正挥舞着一柄与她纤细身材不相符合的大剑,在联盟的军阵中来回冲杀,剑锋所致,人仰马翻。
这样的杀气腾腾,让斯巴克一改对这些羸弱血精灵的印象。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斯巴克在一瞬间就热泪盈眶。回过头,他看见了穆兰顿端坐在他那头科多兽上,依然是那副傲气的模样。强忍住了冲上去拥抱他的冲动,斯巴克浅浅的笑。
“你来晚了,牛头人。好戏已经错过了。”斯巴克笑着,浑身的疼痛缓缓袭来,让他的笑容有点僵硬。
牛头人萨满一抬手,一阵绿色的能量就瞬间包裹住了斯巴克的身体,尽管有些伤口依然疼痛,但大部分皮外伤已经迅速开始愈合。
“某些人就是不会感恩啊!”穆兰顿发出低沉的干笑:“你以为是谁放弃了返回艾泽拉斯的机会,又是谁替你找来了铁狼团这样的援军?”
牛头人不会撒谎,斯巴克很清楚这一点,他的嘴角有点抽搐,虽然有一万句话想对这个牛头人倾诉,但突然之间他就说不出话来。
远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联盟正在撤出战场,铁狼团的士兵们则正在追击。留下了这一片尸横遍地的旷野,以及充斥着血腥气的微风阵阵。
“既然你已经帮了我,不如再帮我一次?”斯巴克看了看穆兰顿,在对方眼中找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他指着身后的这片战场说:“帮我在这里找个人,这个人...是你我的...老友。”
找到亨德瑞的时候,他的尸体被压在一匹黄棕色的战马身下,斯巴克和穆兰顿费了些功夫才把那匹忠诚的坐骑从它的主人身上抬开。斯巴克仔细的端详着这位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人类圣骑士,幸好,他的身上除了那些与斯巴克打斗时留下的伤痕外,没有明显的外伤,瞪圆的双眼表达了他咽气时的不甘。
“可怜的家伙,他是被自己的坐骑活活压死的。”穆兰顿硕大的头颅低垂着,声线低沉。
“我的朋友,你应该跑的更快点的!”斯巴克半跪在这具人类的尸体旁,抑制不住内心的苍凉和悲痛,兽人用力的锤击着周围的地面,那些原本干燥的土壤,因为鲜血的沁润而变得松软潮湿。
“好吧,其实你跑的已经够快了,留下我,来给你尊严。”兽人苦笑着呢喃道。
将亨德瑞的战甲穿戴整齐,将他的战锤放在他的身边,斯巴克明白,自己能为这位曾经的战友如今的敌人所做的,都已经做好了。
斯巴克面对着亨德瑞被收束整齐的尸体,庄严的敬礼。同时,一旁的牛头人萨满穆兰顿呼唤火元素,深沉的火焰开始在尸体的周围燃烧。
那跃动的蓝色外焰,一如几个月前他们并肩抗敌时的潇洒身影。
“永别了,老友。”
八归乡
湛蓝的天空纯粹到让人想哭,一望无际的草原,一连连到天与地交界相吻的地方。宽阔的石板路和深幽的羊肠小道相互连接,四通八达。道路两旁成片成荫的巨大榕树,宽容的为一切旅行者和过路人提供着庇护。大大小小的浮岛,如同一颗颗悬浮在草原之上的星辰,只是这星辰不会飘动,也不会坠落,它们只是静若处子的浮于草原之上。河流,至清的河流穿行在这样的草原之上。峡谷,如利斧劈就一般的陡峭峡谷,就这样突显于这样的草原之上。
这里就是纳格兰,玛格汉兽人与德莱尼人共存共生的地方。
身处一处视野绝佳的高地之上,一侧是蜿蜒到不知何处的无名小溪,另一侧则是一道绵延陡峭的峡谷,阿戈斯·达·杰夫正小心翼翼的用匕首在一小截木头上来回雕琢着。繁花似锦的季节,他军靴旁的蒲公英正在迎风播撒着白色的花种,红黄相间的花丛中,蜜蜂正在繁忙的工作着。
一声带着哀怨的低吼从不远处传来,兽人的视线根本就没从他手中的木工活上移开,但他还是给出了必要的回应。
“劳诺斯,我说过很多次了,捕鱼的第一准则,就是耐心。”杰夫头也不抬的对河畔之侧那只蹦蹦跳跳的黑色森林狼说,后者似乎很不服气的摆了摆头,用舌头梳理了一下脖颈处湿润的毛发,又一次蹲在了河边,犀利的双眼直视着河流之中快速游过的肥硕鱼类。
“你应该知道自己是在工作,对吧?”女兽人的声音传来,杰夫这才匆匆忙忙的将手里的木头藏到了腰间。看着这个步伐矫健的玛格汉走近自己,杰夫故作姿态的摆弄了一下手边的望远镜。
“当然,强大的格米拉·灰眸,四个小时内,我一直在监视着对面的那些破碎者——或者说德莱尼人,当然,顺便还在帮你亲爱的劳诺斯巩固一下新学的技能。”杰夫说着,向着身边的这个姑娘挤了挤眼睛。
“有什么异常吗?”格米拉一如既往的没有理会这个厚脸皮的绿家伙。
“可以用无聊来形容。”杰夫指着峡谷的方向:“这些德莱尼人似乎并没有察觉我们的行动。”
视线沿着这条大地的伤痕,可以看到一条宁静的河流在这道峡谷间缓缓流淌,沿着河岸边,温顺的塔布羊和壮硕的雷象三三两两聚集在河岸边,享受着宁静的午后时光。在这峡谷的顶端,沟通两岸的,是一条宽阔的索桥。索桥的对面,是纳格兰最大的德莱尼人聚居点——塔兰。这些自德拉诺毁灭之后就坚持在这里求生存的德莱尼,自称库雷尼,这些坚强的德莱尼人选择了这样一处面向峡谷、孤立高悬的台地作为自己的避难所,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就是后来的塔拉。
杰夫之所以被派遣到这里来监视德莱尼人的一举一动,是因为在数周前,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也就是玛格汉的酋长,已经接受了萨尔大酋长的邀请,他和其他有意愿加入部落的玛格汉一起,正在分批次向沙塔斯迁徙,在那里,将会有占星者的血精灵法师们帮助他们开启通往艾泽拉斯的传送门。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很多玛格汉家庭而言,这场携家带口的旅程将是艰难而漫长的,除了青壮年之外,参与这次旅程的老人、孩子也不在少数,换言之,这支棕色的洪流缓慢而脆弱。
“听着绿皮肤!在你的部落里,也许你这样的懒散作风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在纳格兰,懒散往往意味着死亡!更何况我们现在做的一切,关系到玛格汉的未来!”狠狠的在杰夫赤裸的肩膀上打了一巴掌,格米拉嗔怒不已。
“放轻松点,美丽的姑娘,”杰夫再次拿起望远镜,看到的是懒懒散散的德莱尼居民,在忙碌着将新猎到的裂蹄牛牛皮拿到户外来晾晒,也有不少的德莱尼人正在将成包成捆的粮食搬上车,也许用来售卖,也许用来输送到其他德莱尼村庄。“德莱尼人爱好和平,只要我们不打草惊蛇,玛格汉的迁徙就是安全的。”
“但现在,他们的背后多了联盟。”格米拉扫视着宁静的塔拉:“也许这一片寂静也会随之被打破。”
杰夫没有反驳,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格米拉所说的就是事实。联盟与德莱尼人的关系日渐紧密,纳格兰的德莱尼人也无法独善其身。
“但不管怎么样,享受此刻的宁静吧。”杰夫微笑着安慰她。
“军士长!”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杰夫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的一名库卡隆士兵正向自己敬礼。“很抱歉打扰你,但是加尔鲁什的信使送来了消息,要我们立刻赶回加拉达尔。从那个信使的语气看,事情很紧急。”
“加尔鲁什?我以为他已经先期离开了。”杰夫质疑道。
“以我对他的了解,我们的酋长在确保最后一个玛格汉被妥善安置之前,是不会抛下他们离开的。”格米拉带着愤怒的眼神直视着杰夫,让这个绿皮兽人自觉的闭上了嘴。
一小时后,加拉达尔最大的那顶圆形兽皮帐篷中,杰夫和格米拉并肩而立,他们的身后,十几名强壮的库卡隆们排列成整齐的队形,等待着新的命令。而在他们的对面,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玛格汉兽人,一块块凝结在一起的肌肉,让他棕皮的皮肤看起来紧实饱满。
“在你执行任务时紧急叫停,是对一个战士的不尊重,对此我表示抱歉,军士长。”加尔鲁什一开口,杰夫就识别了他那骄傲的姓氏——地狱咆哮。
“玛格汉酋长,萨尔大酋长派我们前来协助你,库卡隆会坚决执行你的命令。”杰夫说着,用拳头捶击自己的胸口。
“事出突然,而我身边的战士们都已经忙于迁徙而捉襟见肘了,”加尔鲁什的拳头砸在了另一只手的掌心上,发出清脆的抱怨声:“但我们的敌人却只会利用我们的脆弱!”
向着杰夫的面前走了一步,棕皮兽人低沉的说:“军士长,接下来我需要你执行的任务,将会非常危险。”
“玛格汉酋长,库卡隆生来与危险相伴,不危险会让我和我的兄弟们很无聊。”杰夫这样说,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在格米拉面前显得更强势,事实上他对他的小队也充满信心。
“很好,库卡隆。”加尔鲁什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很低:“十个小时前,一批来自日泉岗哨的玛格汉难民遭到了战锤食人魔的袭击,虽然他们中的大部分逃到了加拉达尔,但还是一批老人和孩子被那些野兽掳走了。幸存者告诉我,那些食人魔向他们的老巢嘲颅废墟退去了。”
“十个小时?”杰夫也压低了声调:“恕我直言,玛格汉酋长,这个时间足够发生任何意外了。”
“但只要还有一点点希望,我们就绝不放弃!”格米拉突然的洪亮发言,让杰夫惊了一跳。但这个女兽人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冒昧:“对不起酋长,我失态了。”
“你说的对,格米拉,我们不能放弃希望。”加尔鲁什的拳头使劲挥舞着,仿佛在打击那些恶毒的食人魔:“所以,军士长,你和你的兄弟们愿意去找寻这一点点希望吗?”
“为了部落!为了玛格汉!”杰夫捶击胸口。
“格米拉队长会协助你们的行动,为了部落!”加尔鲁什也庄重回礼。
赶到嘲颅废墟时,已经是中午时分,太阳已经经过了漫长的爬升,来到了一天当中的最高点。炽热的光线洒在大草原之上,就连最耐热的塔布羊或者雷象也忍不住藏进树影和山石之下躲阴凉。杰夫一行人顶着烈日,接近了那座布满了大大小小建筑残骸的村落。
听格米拉说,这里在几十年前,曾经也居住着一个强大的兽人氏族,这个氏族因为喜欢戴着各式夸张的面具而被称作嘲颅氏族。但是随着第一次大战的爆发,兽人各氏族组成部落入侵艾泽拉斯,这片村落也就逐渐走向了衰落。到了最后,残忍而众多的战锤食人魔占领了这个村落。
“最后留下来的那些嘲颅氏族的老幼妇孺,几乎被这些畜生屠戮殆尽,据说有不少兽人,被剥掉了皮,倒挂在村口的立柱上,而这种残忍的仪式,至今在食人魔里盛行。”格米拉说着,神情里充斥着紧张和焦虑。
杰夫知道她这句话里隐含的危情,所以没有任何的停留,他手下最优秀的侦察兵就已经钻进了废墟外围那横七竖八的乱石和杂草之中。
片刻功夫,那两个兽人就已经带着兴奋的表情回到了杰夫和格米拉身边。
“军士长,我们很轻易的找到了被食人魔俘获的那些玛格汉平民的位置。确切的说,这些食人魔似乎就没打算把他们藏起来。”兽人侦察兵说着,疑惑的挠了挠头。
关于这一点杰夫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因为食人魔这种生物,虽然有相当一部分长着两个脑袋,但是其智商却往往不及一个未成年的兽人。
“那还等什么,让我们杀过去吧?”格米拉焦躁的说着,已经将自己的弓端在手中,她的森林狼也显得斗志满满,血腥的钢牙磨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没有立刻回答她,杰夫的大脑中飞快运算着营救的方案。虽然这些食人魔的确智商低下,但他们的力量和速度却无可匹敌。在经过了这么多的战斗和牺牲之后,杰夫最不想的,就是在即将返回艾泽拉斯之前再损兵折将。
“军士长?”兽人士兵皱着眉头,直视着杰夫。
“好吧,听着,我们分成两部分,”杰夫看了一眼格米拉,然后对兽人士兵说:“我和格米拉队长在东面制造动静,吸引食人魔的注意力,你们负责营救玛格汉。我能指望你吗?下士?”
“为了部落,军士长!”兽人下士用力的将拳头砸在了胸口,但随后这个兽人又迟疑了:“可是,军士长...?”
“不要犹豫,下士,执行命令!”杰夫高声命令着。兽人下士只好敬礼,然后返回了自己的队列。
在下士离开之后,棕皮女兽人干笑了两声:“看来,你还真是打算血溅纳格兰呢!”
“虽然我从不惧怕死亡,但我可没打算死在这里!”杰夫呲着牙笑道:“我还打算带你去奥格瑞玛喝一杯呢!”
“你除了喝一杯,脑子里还有点什么,就证明给我看吧!”格米拉昂起尖削的下巴,眼神里倒是没有了往日的嘲讽。
片刻时间,库卡隆潜行者和玛格汉猎人已经来到了嘲颅废墟东面那已经支离破碎的主干道上。
按照原先的计划,杰夫本打算招摇过市,吸引足够多的食人魔的注意,但现在,还没等他制造任何的噪音,更大的吵闹声已经从不远处传来。那是食人魔充斥着狂野笑声的吵闹和脚步声,但在这些粗犷的声音之中,杰夫还察觉到一种更加细微的响动,那是一种哭喊,一种无力的挣扎。
“是破碎者...”格米拉猛拽了一把杰夫强壮的手臂:“快躲起来,硬汉,他们过来了!”
刚刚藏进路边的杂草之中,第一只食人魔就已经出现在了兽人的视线之中。棕红色的皮肤,夸张的暗色纹饰,狰狞的獠牙,以及不断叫嚣的两颗脑袋,都让这些强壮的生物看起来野蛮而凶残。但更加令杰夫感到不安的是,这群食人魔——人数大概在六七只左右——正用绳索捆缚着十几个瘦弱矮小的身影。那些佝偻的破碎者的皮肤都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甚至不用多想,杰夫也明白这些破碎者在被食人魔所虏获的这些日子里,过得是多么悲惨。
发出瘆人的笑声,其中一个食人魔大声叫嚷着,然后硬生生将一个破碎者的小男孩提到了半空,完全不在意在绝境中疯狂哭嚎的破碎者母亲。
“他会生吃了那个小孩。”格米拉冷漠的说着,杰夫侧过脸,却看到了这个坚强的女兽人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你和我想的一样吗?”杰夫的嘴角弯出了一丝弧度。破碎者,作为德莱尼人的一支,毫无疑问是部落的敌人。介于联盟与部落在外域各个地区的冲突,杰夫此刻选择袖手旁观,毫无疑问是合理的。
但作为一个荣耀的兽人,这个选择,根本就不可能。
食人魔大笑着,将手中的破碎者小男孩拎到了自己的血盆大口上方。但它显然已经没有机会来享受这顿美餐,因为一支羽箭已经精准无比的射穿了这个家伙粗壮的脖颈,强烈的窒息感足够他放开手中的猎物。而杰夫就在此时,高高跃起,轻而易举的接过了正在下落的破碎者男孩。
“渺小的兽人!讨厌的兽人!”一个双头食人魔咒骂着,扔下了手边捆绑俘虏的绳索,他从背后取下了一柄双刃的战斧,向着杰夫猛冲过来,其他的食人魔虽然反应慢了半拍,但是也立刻咆哮着向杰夫围拢过来。
双刃出手,杰夫在第一只双头食人魔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就已经切开了他肥硕的肚子,让他扔下了战斧,只顾着去收拢自己散落的肠子。另一只单头食人魔刚刚靠近,兽人潜行者就已经俯身冲过它的身侧,那个倒霉的家伙带着哀嚎,缓缓的倒了下去,虽然它还紧握着武器,但被斩断了筋脉的下肢已经不允许它继续战斗。然后,在其他几个食人魔围拢过来之前,杰夫已经以迅捷的身影,消失在这些缓慢的生物眼中。
“破碎者跑了!”走在队列最后的那个食人魔忽然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但显然一切为时已晚,格米拉早已趁着杰夫与食人魔的厮杀时,解开了所有的破碎者身上的绳索。转身冲向女猎人的食人魔却忽视了来自背后的威胁,杰夫毫不客气的背刺了其中的两个。剩下的两个家伙终于意识到了战力的悬殊,所以选择了转身逃跑。
一声清脆的破空之声传来,一支羽箭正中其中一个食人魔的后脑。刚刚瞄准最后的那一只,杰夫却拦下了格米拉的弓。
“让它去,它会带更多的来。”杰夫说着,指了指远方:“我们制造的动静越大,你的同胞们就更安全。”但话音未落,兽人就已经开始打心眼里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那个残存下来的食人魔拿起了腰间悬挂的粗糙号角,吹出了一阵急速而悲鸣的节奏。
不需要懂食人魔语,杰夫也判断的出来,那是求救的信号。而事实证明,附近的食人魔,听觉都很发达。因为根本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沉闷而杂乱的脚步声就已经从各个方向云集到了杰夫的耳中。
“他们来了!”格米拉兴奋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现在,让我们与这些家伙玩玩游击战吧!”
环视四周,散碎的石墙砖瓦和半人高的杂草,足以给杰夫和格米拉提供充足的掩护和迂回,来把这些低智商的食人魔耍个团团转。等它们真正与杰夫、格米拉交上手之前,其他库卡隆就已经有足够的时间救走那些被囚禁的玛格汉。
显然,格米拉说的就是目前的最佳方案。杰夫赞许的点了点头,但在他加入到格米拉的藏身行动之前,他的视线转向了南方。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在他的眼前蔓延开来,在这样缺乏障碍物的视野当中,即使是再愚笨的食人魔,也能够看清楚任何在这片大平原上活动的物体。
但此时此刻,活动的物体不止一两个。那是一群佝偻而缓慢的身影,不用仔细看就能够清晰辨认,正是被格米拉营救下来的那十几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破碎者。那些毫无军事常识的家伙此时正大摇大摆的穿行在大平原上,丝毫没有考虑过追击而来的食人魔会把他们大卸八块。
“快点!绿皮肤!”格米拉催促道:“你是打算暴露在食人魔的火力之下吗?”
目光从那些缓慢移动的身影转移到了近前的玛格汉姑娘身上。语气略显沉重,但杰夫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这一次,他打算无视所谓阵营、种族,而是听从自己的内心。
一连串的白色烟雾弹迅速掩盖住格米拉藏身的地方,杰夫已经大跨步的迎着食人魔所在的方向猛冲了过去。震天的怒吼从他的喉咙里撕裂而出,杰夫已经打定主意,要引起食人魔的全部注意。而显然,他的虚张声势很有效果。还没有见到任何一个食人魔的影子,密集的长矛和火球就已经从天而降,连续的躲闪虽然消耗着他的体力,但好在,这些盲目的进攻并没有给他造成伤害。
“他只有一个人!捏死那个小家伙!”带头的食人魔结实的肌肉块块隆起如同一座高山,他手中黑色的狼牙棒奋力向着杰夫的脑袋砸了下来。
连续的战斗的确让兽人气喘吁吁,但躲开这蛮力的一击依然是轻轻松松。刚刚深吸一口气,杰夫就感觉到了肩甲缝隙处传来的一阵阵灼烧感。抬眼一看,一支乌黑的箭镞已经深深的嵌入了他的皮肤之下,鲜血喷涌而出。被点燃了怒火的兽人更加迅猛的将匕首刺进了食人魔那肥厚的下巴里,然后以这个庞大的身躯为掩体,尽力阻挡着前方的飞矢和魔法。
耳畔呼啸而过的箭镞和魔法,让杰夫感觉到热血沸腾。仔细聆听着远处食人魔靠近的步伐,他以最快的速度梳理着腰带上的飞刀和烟雾弹。听着内心的心跳逐渐平稳,杰夫明白,自己为部落献身的时候到来了。他迅猛的跳出了食人魔尸体构成的掩体,向着前方密密麻麻的食人魔们冲了过去。
瓦隆就义前那夺命的呼啸在脑海中盘旋,杰夫仿佛听到了这位老战友的呼唤。因此,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的轻松自如。哪怕是一连串的火球和奥术魔法打击在自己的胸口和肩膀,他还是能自如有力的甩出腰间那一枚枚致命的匕首。在穿过枪林弹雨之后,浑身的伤痛逐渐转化成晕厥的力量,从下而上攀爬至大脑,兽人的眼前开始变得漆黑。但他的脚步却在瘫软的前一秒依然大步向前,直到他的左侧太阳穴遭到了沉重的一击,那是狼牙棒还是重锤造成的影响似乎已经并不重要了。
倒下的时候,杰夫的嘴角依然带着微笑,仿佛下一秒进入的,是最甜美的梦境。
似乎真的是一场冗长的梦,梦境之中,杰夫回到被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所包围。梦境的开始,是黑暗之门的开启、浩浩荡荡的兽人大军,涌成一股绿色的海洋。随后地点的突然转变,将年轻的杰夫拉拽到了熊熊燃烧的海加尔山前线,即使是在梦境之中,那无边的恶魔海洋依然让他感到绝望。漫天黄沙的希利苏斯也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随后杰夫却愈加清晰的认识到,接下来的记忆并不属于他,或者说,是他尚未经历过的记忆。在这段梦境中,他踏上了一片白雪皑皑的冰霜之地,也站在了风景秀丽的山峦之巅。他的身边有熟悉的巨魔和牛头人,也有完全陌生的身影。是他乡?是故人?他无从知晓。
这个梦境之冗长,以至于让这位坚强的库卡隆迷失了自我,只是感觉到,时间很长,很长。
在梦境的最后,杰夫看到的是格米拉焦急的灰色双眸,他知道自己对这个玛格汉姑娘的感情,只是作为一个绿皮库卡隆,他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肤色的差异。
想到这里,杰夫就猛然睁开了眼睛。灰色大格子的天花板,斑驳的墙壁,阳光正徐徐漫漫从一扇半开的木窗外铺洒在兽人绿色的脸上。
“你醒了,兽人。”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杰夫不禁一个激灵,但当他打算坐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时,才发现捆绑在手腕上的粗绳索阻拦了他一切可能的动作,但他还是侧过脸来,看到了坐在房间一角的一个低矮的身影。即便是体内一阵阵的虚弱,但杰夫依然清晰的判断出,那是一位破碎者,他幽深的红色双眸注视着自己,充满了警惕。
“我劝你别乱动。”破碎者说着,站起身来,下巴上的触须随之摇晃:“我马上通知治安官。”
在杰夫干涩的喉咙能够发出任何声音之前,那个破碎者已经转身走出了房间,将杰夫再次抛弃在一片死寂之中。好在没过多久,一个更加洪亮的声音已经在杰夫的附近响起,没有轮廓,没有身形,什么也没有,仿佛那声音是空气发出。
“你终于醒了,兽人。”破碎者的声音传来,杰夫倒是没有什么意外。据他的了解,破碎者作为异化的德莱尼,非常擅长潜行和隐藏,在他们所熟悉的环境中,更是能做到完全遁形。
“我在哪里?和我一起的那个玛格汉,她在哪里?”杰夫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他发现,只要脑海中闪过格米拉的影子,他就无法做到平静。
“这里是塔兰,我是治安官曼多斯·影刃。”破碎者不紧不慢的回应着:“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之前,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你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情报,联盟!”杰夫呲了呲自己锋利的獠牙,尽管身体内的酸楚正在一点点扩散开来,但杰夫还是象征性的捏了捏拳头。
发出了一声轻哼,曼多斯还是慢条斯理的说:“你的情报对我毫无价值。”说着,他似乎靠近了一点:“但是我建议你还是诚实的回答,否则,破碎者能够充分让你了解我们名字的含义。”
似乎不想等杰夫反驳自己,破碎者治安官已经开始了审问:“告诉我,在十天前,你在嘲颅废墟遭遇到了一群破碎者的难民,你做了什么?”
“哼,我什么都没做。”杰夫瞪着自己的双眼,试图寻找声音的源头,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失败了。
“是的,你只是忙于和那些食人魔厮杀在一起。”破碎者自问自答般的继续陈述着:“然后,在那群难民撤退时,你又做了什么?”
“你到底想问什么?滚出来!你这个懦夫!”杰夫怒吼着,奋力拉拽着自己手腕上的绳索。
一阵阵细微的响动传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就出现在了杰夫的面前,破碎者那独有的血色双眸直视着兽人,几乎要灼伤他的灵魂。破碎者那瘆人的牙齿让兽人感觉到非常不适,但他还是怒视着对手。
“你保护了那些破碎者,哪怕他们是你的敌人,哪怕这危急到你的生命!”曼多斯的语气变得激动而短促:“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兽人!”
听到破碎者的疑问,杰夫不禁笑了起来,尽管这喉咙到胸腔的振动让他疼痛不已。他笑的太猛烈,以至于浑身的阵痛让他不得不咬紧了牙关。
“你在笑什么?”破碎者的语气里已经充满了怒意。
虽然曼多斯的愤怒已经溢于言表,但杰夫还是坚持笑了几分钟,直到疼痛让他的身体几乎要裂开了,他才停了下来。
“难道还不好笑吗?”杰夫收起了笑容,用力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我是一个兽人,也是一个库卡隆,从娘胎里呱呱坠地开始,我就被教育成一个高尚的战士,对于一个兽人而言,荣耀比生命要高尚的多!”
“作为一个部落的精锐士兵,你就应该明白,破碎者早已成为联盟的一员,而联盟和部落已经处在战争的边缘。你真的愿意为你的敌人去死吗?”曼多斯认真的说着,他的指尖划过自己的触须,仿佛在琢磨杰夫刚才的话。
“你看扁了我们部落!如果是在战场上,我会毫不犹豫的刺穿他们的胸膛。”杰夫不屑的嘲讽道:“但我绝不能看着一群平民,被食人魔屠杀殆尽,部落做不出这样卑劣的事!”
杰夫铿锵有力的声调让曼多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以至于兽人在猜想着是不是自己已经彻底激怒了他,下一秒钟这个擅长刺杀的破碎者会立刻割断他的喉咙。
但设想当中的匕首出鞘声传来,断开的并不是兽人的喉管,而是捆绑着他双臂的绳索。疑惑的看着这个丑陋的破碎者,杰夫不自觉地揉了揉已经发硬的手腕。现在,也许等待自己的是一场公平的对决,兽人笑了——至少自己不至于像温顺的塔布羊一样被宰杀了。
“我见证过兽人氏族的腐化,高尚的棕皮兽人堕落为嗜杀野蛮的绿皮怪物,那一天,整个纳格兰都被兽人嗜血的怒吼以及德莱尼人的哀嚎所填满。”曼多斯缓缓叙述着:“那一天之后的几十年里,我发誓自己不再相信任何一个绿皮兽人,相反,我会杀掉我见到的每一个!”说着,情绪激动的破碎者站了起来,满怀怨恨似的转过身去:“但今天,在这里,我打破了我的誓言。你,阿戈斯·杰夫,用你的高尚证明了我的狭隘,也证明了绿皮兽人中的少数已经重拾了荣耀。”
“首先,我要纠正你的是,我这样的兽人并不在少数。在黑暗之门的那一边,有成千上万像我一样尊重荣耀的兽人。其次,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破碎者?”既然已经确定了对方不会取自己的性命,杰夫不由自主的呼了一口气,语气也舒缓了不少。
“你的棕皮朋友告诉了我一切。”曼多斯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作微笑的表情,嘴角的弧度让他原本就褶皱的脸上更堆积起重重皱纹。
心跳的猛然加速让杰夫差一点又倒了下去。作为一个库卡隆,他从不畏惧死亡,也非常清楚牺牲的含义。但此时此刻,杰夫虔诚的向大地和风祈祷,希望能够在死之前再见那个美丽的姑娘一面。
“你可以去见她。”曼多斯似乎参透了杰夫的想法,他轻松的指了指门的方向:“在你昏迷的这一段时间,她每天都会来打听你的消息。”
“她在这里?”杰夫的心里一紧。如果说他有什么事情不敢做,那么就是将格米拉置于危险之中。
“是的,几周以来,她一直在塔兰的外围打猎求生,似乎在等待着你醒来后,能第一时间见到你。”曼多斯说着,直起身来:“那么,让我们说再见吧,兽人。也许下次见面,我们会杀个你死我活,但此刻,你赢得了我的尊重。”
用力的翻身下床,三步并作两步的杰夫已经在瞬间来到了房间的大门口。但是在真正推门离开之前,他还是回过头来,真诚的望向那个佝偻的破碎者。
“我知道...我们算不上朋友,甚至不算认识彼此,可是你的族人的的确确救了我的性命。”杰夫因为思绪混乱而吞吞吐吐,但破碎者还是很耐心的在听下去。“我很快就会离开外域,再次踏上这片奇迹的土地,我也不知道会是何时。所以,这可能就是我们的永别。我不想欠你们的情,在我离开之前,有什么需要我为你们做的事,我会尽力。”杰夫摊开双手,表达着自己的真诚。
“倒是还真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曼多斯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明亮。
“说吧,治安官,只要是我的能力所及。”杰夫的内心无比平静,甚至还为了能够偿还这份恩情而对接下来的事充满期待。
“我们得到了消息,联盟与部落正在整个外域爆发冲突,估计在你的家乡,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曼多斯说着,异化的纤细手指指向了绿皮的兽人。
“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你知道我不能做背叛部落的事。”杰夫突然就多了一丝警惕,毕竟对方是联盟的一部分。
“活下去!将你在嘲颅废墟所做的一切继续坚持下去!”破碎者的喉咙里发出了尖锐的声调,激昂的姿态让杰夫也不得不受到感染。
沉默了一阵子,杰夫将自己的拳头缓缓的放在了胸前:“治安官阁下,我以库卡隆的身份向你宣誓,我会尽我所能,维护正义,永驻荣耀!”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杰夫没有再与任何人说一句话。即使他的奔跑引起了塔拉街道上无数破碎者居民的围观,他选择无视了那些或惊讶或恐惧或警惕的眼神,径直向塔拉城外的索桥跑去。他的速度之快,以至于他的黑色座狼一直在背后疲于追逐。
直到再次置身于蓝天绿地之间,腥气的青草味道充盈了兽人的肺,他才渐渐停下了步伐。胸口因为奔跑而上下起伏着,杰夫极目远眺着,双眸在此起彼伏的草场上疯狂扫视、寻找着那个期盼已久的棕色身影。
但除了轻柔的风声和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塔布羊的低鸣,整个草原无比宁静。在视野的尽头,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些浮空岛,孤独而骄傲的漂浮着,一漂就漂浮了几十年。近处,被清风拂过的野草,时而低头,时而又将倔强的尖梢高高扬起。杰夫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迷失在这片绿色的海洋之中。
然后,兽人就在这时听到了那个热情而温柔的声音。
“看来,你的追踪能力真的很差。”格米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的瞬间,杰夫已经不顾一切的转过身,用力的拥抱住了这个棕皮的姑娘,他的力量之大,以至于格米拉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但除了那声惊呼,玛格汉姑娘再也没有多余的反抗,只是任由这个冲动的兽人拥抱着自己。良久,杰夫才感觉到格米拉的指尖划过自己强壮的手臂,示意他抱的够久了。
“格米拉,跟我回艾泽拉斯吧!我以部落士兵的名义发誓,我会陪伴你的一生!”此时此刻,杰夫痛恨于自己笨拙的舌头说不出华丽的辞藻,无法打动这位美丽的姑娘。
带着略微娇羞的表情,格米拉抬起头来,眼神里多了不少温柔:“我们尽快回到加拉达尔去吧。”
轻扬的风吹拂着他们的脸,草原上芬芳的腥草气息,缓缓的沁入心脾。杰夫与格米拉很有默契的走着,肩并着肩,步伐一致。不经意间,杰夫的左手触碰到了格米拉的右手,然后,两只手就紧紧握在了一起,一直到加拉达尔,他们的手再也没分开过。
接下来的时光就突然变得愉悦而简单。因为向艾泽拉斯的大规模迁徙已经趋于结束,杰夫和他的库卡隆小分队暂时没有再得到新的命令,所以日子就逐渐舒缓下来。
这段时间对于杰夫而言,是最单纯而快乐的时光。从雾霭氤氲的清晨,到炽烈阳光的树荫之下,再到星光濯濯的夜空之下,都充满了他们甜蜜的身影。形影不离的美好时光,让杰夫在恍惚之间,将纳格兰的梦乡当做了自己的家乡。
但梦乡终究还是梦乡,一如清晨的薄雾,易碎易漂。
第七天,一名全副武装的库卡隆斥候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加拉达尔。杰夫非常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既然答应了和我一起返回艾泽拉斯,那不如就和我们一同出发吧!”轻抚着格米拉黑色的长发,杰夫温柔的说。
“你是不是又喝酒了?库卡隆,别忘记你的身份!”格米拉突然就严肃起来:“既然得到了命令,那么就应该立刻不折不扣的执行!”说着,玛格汉姑娘的指尖缓缓划过杰夫那粗糙的脸颊,眼神里写满了不舍:“去吧,我们在沙塔斯见。你知道的,我总是比你要快。”
即便是有千万种不舍,杰夫也不会做出背弃自己库卡隆身份的事。所以在得到了命令之后,他第一时间集合了库卡隆突击队,在最短的时间里筹集了足够的给养和淡水,然后,带着这些一起并肩作战了半年的兄弟们,杰夫踏上了遥远的归乡之路。
驱策着座狼穿过加拉达尔那简陋的东门时,杰夫不禁回过头,看到了站在高处的格米拉,那棕色皮肤的姑娘此时没有像平时一样将她一头的黑色长发束在脑后,而是任由那聒噪的风胡乱的撩拨着她的发梢。看不清她脸上的泪雨纵横,但杰夫也能够判断的出格米拉内心如疾风般的混沌纠缠。
座狼开始加速驰骋,加拉达尔的轮廓开始在身后迅速模糊,格米拉的倩影也渐渐变得渺小。杰夫的视线也一并模糊,为什么呢?一定是因为风吹沙迷了眼,一定是的。
几天的艰难跋涉之后,杰夫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灯火辉煌的沙塔斯。这座拥有厚实城墙的外域第一大城市,用开放的姿态包容着来自外域各地的旅行者。在这里,聚集着被叫做纳鲁的圣光生物,聚集着来自奥尔多和占星者的德莱尼和血精灵,从任何角度看,这里都是一座多元开放的城市。
但即使在这样一座人声鼎沸、比肩接踵的城市,杰夫也始终未能寻找到那个他想要共度一生的身影。守在返回艾泽拉斯的传送门前,兽人的心态逐渐从平静变得焦灼,再从焦灼归于绝望,最终,在仿佛经过了一个纪元的等待之后,杰夫的耳畔终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是一只狼的低鸣。
黑色的鬃毛,强壮的四肢,坚硬的鬃鬣根根倒竖。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杰夫一眼就认出了这只野兽。
劳诺斯,格米拉最亲近的野兽和最忠诚的伙伴,此时正蜷缩着四肢,如同一只乖巧的家犬,团坐在杰夫的脚边。在杰夫伸手安抚它之前,这只野兽已经用嘴递上了一封已经褶皱密布的卷轴。
几乎是颤抖着打开了卷轴上的封蜡,然后,熟悉的字体就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杰夫,我的挚爱:
此时此刻,你一定会怨恨我对你的背叛吧!但我宁愿相信,你能够理解我的选择。
我们深爱着彼此,纳格兰在上,这一点没有人能够质疑。但我们彼此都有更加热爱的东西,这一点你也不用否认。你的身体中,流淌着部落的血液,你深深的爱着你的家乡艾泽拉斯,我从你那一次次眉飞色舞的描述当中就能够感觉得出来。而我的心里,纳格兰就是我的家乡,是我的全部,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割舍的部分。虽然现在,加尔鲁什酋长已经率领我们大部分的族人前往艾泽拉斯,但是留下来的那些人,也值得守护。
所以,我将会成为守护他们的人。
别为我们的爱情难过,因为你我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过去的一段时间,能够拥有你,是我一生最美好的回忆,但现在,在我们的人民都获得真正的安宁以前,我们都没有资格优先享受安宁。
最后,祝你的匕首永远锋利。
再见,我的爱。
你的
格米拉·灰眸
虽然眼前的世界又一次变得模糊,但这位坚强的兽人库卡隆还是用尽力气扶住了自己,让自己强壮的身躯没有笔直的倒下去。
“军士长,你还好吗?”身边的兽人中士关切的问道。
“我很好,中士。”杰夫沉思了几秒钟,然后,当他抬起头来,身经百战的兽人军士长眼神里又一次写满了坚定的光芒。“让我们带兄弟们回家吧!”
“是,军士长!”中士很高兴的,立正敬礼。
虽然在走进传送门的那一瞬间,杰夫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回望着沙塔斯那宽阔平坦的广场,但他的内心,已经无比的平静。
格米拉说的对,无论是她,还是杰夫,无论是身在纳格兰,还是艾泽拉斯,都无法放弃对部落深沉的爱。这种爱,也叫忠诚。
所以,当他再次踏上那片叫做杜隆塔尔的赤色大地,步伐也变得无比的坚定。任由那徐徐爬升的朝霞映上他绿色的额头,在他的身后拉拽出如山一般孔武的身影。
艾泽拉斯,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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