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祖父李铁匠,就是个打铁的。
我家在永城可是鼎鼎大名的铁匠世家,往上数八辈子都是打铁的,可以说是历史悠久,技艺高超。
祖父临终之际,我妈正生我呢,别人是先出头,我是先出脚。
祖父挣扎着撑着一口气,想见见孙子,可惜没等我出来,他就走了。
他满心遗憾地把我爹叫到床边,给没来得及见面的孙子取了个名字,一个简单但充满期待的名字——
铁柱。
李氏打铁铺的顶梁柱。
祖父刚断气,我就哇哇落地了。
爹抱着刚出生的我,跪在祖父的床前哭得稀里哗啦。
「爹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吧!孩子出生啦!」
「爹啊!铁柱,她是个女孩儿啊!」
经历了丧父的痛苦后,我爹开始纠结。
铁柱,显然不适合,至少不该,是个女孩的名字。
但这是老父的遗愿,老父刚走,他就违背遗愿,这实在是太不孝了。
我爹在做孝子还是慈父之间左右为难。
最后决定做个孝子。
于是我的小名就叫李铁柱。
祖父去世后,我爹接手了祖父的打铁铺。
但大家不叫他李铁匠,而是尊敬地叫他李师傅。
因为他读过书。
每个显赫的家族背后,总有一个特立独行的后代。
我们李氏打铁铺这个特立独行的后代,就是我的父亲李康。
我爹从小就表现出对读书的热爱。
他才七八岁时,每天在帮祖父烧火的空闲,步行三条街去仁清巷,爬上一家私塾的墙头,听里面的老先生讲《诗经》。
这样风雨无阻地坚持了两年后,我的祖母心疼不已,从微薄的家用中挤出学费,正式送他去了学堂念书。
我家的匠籍身份,注定我爹这辈子只能做个铁匠。
虽然不能通过科举考试改变命运,我爹却依然勤奋好学,甚至默默立下了自己的理想——成为一名诗人。
他最崇拜的诗人是屈原,虽然屈原的诗中有很多字他都看不懂,但他还是从思想和行为上,努力向这位古代的偶像靠拢。
他不仅会在打铁铺里挂一些花花草草思考问题,还会模仿《离骚》的文风,偷偷写自己的诗,《牢骚》。
梦想之所以珍贵,就在于实现它的路上肯定会遇到重重困难。
我爹遇到的困难,来自于我的祖父李铁匠。
在爹十六岁那年,祖父忍无可忍地停掉了他的私塾,并把他辛辛苦苦写的《牢骚》扔进了火炉,让他安心做个铁匠。
爹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文学梦。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罢了。
接替铁匠职务的我爹,始终展示着文人高洁的品德,以及诗人孤傲的气质。
敲击铁块的声音,让他想起了铁马金戈的岁月。
眼前飞溅的火花,让他仿佛看到了满天繁星。
他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显得颇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因此我家的生意特别红火。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在我爹二十二岁那年,永城迎来了尊贵的客人,我爹也迎来了他的伯乐。
这位贵客和伯乐,正是当朝太子妃的父亲,彭城伯。
本朝皇帝出身草根,与皇后牛氏在贫困时结为连理。他登基后,对当年的患难与共深感怀念。同时考虑到历史上的后宫女祸和外戚专权,他想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从民间挑选妃子。
彭城伯的祖辈以务农为生,他年轻时努力奋斗,又碰巧遇上乱世风云,从一个普通农民晋升为吃皇粮的官员。
皇帝登基后,他的女儿因贤良淑德、美貌出众,再加上家世普通,被选入宫中成为了太子妃。
彭城伯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七品小官,变成了地位显赫的皇亲国戚。
永城是彭城伯的故乡,成为皇亲国戚后的彭城伯,并未忘记家乡的父老,每隔几年都会回乡探望和祭祖。
在这次回乡途中,他的豪华马车经过了我家所在的小巷口。
马车中的彭城伯,在喧闹的人声中,突然听到了一阵铿锵悦耳的打铁声。
伴随着打铁声,是深沉而雄浑的歌声:
日月忽其不淹兮,
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
恐美人之迟暮。
这是我爹的习惯,也是他备受尊敬的原因——
打铁的时候,吟唱《离骚》。
如果说别人被我爹吸引,主要是出于好奇。那彭城伯被我爹吸引,就可以说是遇到了知己。
彭城伯被打铁声和吟唱声深深吸引,他下了车,顺着声音找到了我家的打铁铺。
然后他看到一个身高八尺、腰细腿长的青年,挥汗如雨地赤膊打铁,嘴里却吟唱着《离骚》。
惊为天人!
他站在我家打铁铺的槐树下,静静地注视着这位打铁的年轻人。
而我爹也展现出非凡的素质,他面对身穿华服的贵人的注目,并未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而是视若无睹,继续打铁。
彭城伯内心激动不已。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带着肃穆松风的古人。
嵇康。
终于,在我爹打制完一把菜刀,冷水淋过,犹如端详宝剑般审视刀刃时,彭城伯主动上前,向我爹致敬。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我爹放下菜刀,淡定回应:「请长者赐教,在下李康。」
彭城伯紧紧握住了双手。
嵇康。
李康。
嵇康常常打铁。
李康也会打铁!
多么奇妙的巧合。
彭城伯心想一定要和我爹交往。
他邀我爹一同共进晚餐。
由于本朝对外戚的限制,太子的岳父彭城伯,除了钱财一无所有,生活可谓孤独寂寞。
在与我爹相遇的那个夜晚,他们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为彼此的怀才不遇和壮志未酬而惺惺相惜,彭城伯对我爹的称呼也从李师傅变成了小李兄弟。
彭城伯和小李兄弟,从金银铜铁聊到人生哲理,相见恨晚,千杯恨少,于是杯盘狼藉,相拥而眠于酒肆,不知东方已破晓。
次日,我爹因醉酒,不得不闭店一天,又因夜不归宿,被我娘罚跪搓衣板。
当他面对夕阳孤傲地跪着时,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已经悄然改变。
不久,他当官了。
彭城伯离开永城回京后,不忍心小李兄弟流落街头,于是他推荐了小李兄弟一个职位——
永城县主簿。
主簿并非真正的官员,最多算是个小吏,但我爹从此吃上了官家的饭,成为了普通百姓眼中的官老爷,可谓是一步登天。
我爹并没有让彭城伯失望。
他在担任主簿的这十年间,勤勉尽责,赢得了上司县令的赏识,使得本地百姓纷纷效仿。
我家的打铁铺也并未关闭,爹在工作之余,经常帮人免费打铁。
名声在外,我家的生活水平却每况愈下,十分窘迫。
就这样过了十年,伯乐彭城伯再次来到永城,也再次带来了命运的转折。
但这次转折的,并非我爹,而是我。
在过去的十年中,我爹和彭城伯并未断绝联系,他们书信往来频繁,可以说是心灵深处的知己。
彭城伯来到永城,见到因为更加贫困而显得骨气更足的小李兄弟后,欣喜若狂,于是决定在我家的陋室暂住一晚。
就是那一天。
他看到了院子里,十四岁亭亭玉立,正在单手劈柴的李铁柱。
也就是我。
他首先向小李兄弟表示了祝贺,祝贺他有这么一个美丽且有出息的女儿。
然后他看着我许久,用感叹的语气说:大抵是我女儿!
「我女儿」,就是当朝太子妃。
这几乎是对一个女孩最高的赞美。
随后彭城伯带来一个内部消息。
皇太孙,也就是他的亲外孙,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皇上正打算给他挑个妃子。
而我,那个十四岁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李铁柱,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
一向高傲的我爹,突然也吓得连连摇头。
但彭城伯却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一直盯着我看,差点让我叫他一声外祖父。
然而,彭城伯很快就陷入了忧虑,因为作为外戚的他,即使是皇太孙的亲外祖父,对于太孙选妃这件事,却没有任何话语权和决策权,甚至最好别去奢望有任何的话语权和决策权。
所以,在他离开后,我们一家三口,对于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机会,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可是,就在几个月后,县令却满脸兴奋地找到了我爹。
告诉他,本府采选的名册上,竟然出现了李铁柱的名字。
我们全家都惊呆了。
全县的老百姓也惊呆了。
虽然太子妃的老家在永城,但她本人并没有在永城住过,虽然她的祖宅有很多关于凤凰的传说,但全县并没有谁真的见过这只凤凰。
我可不一样。
从我还在我娘肚子里,当我爹还是个铁匠的时候,全城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都见过我。
所以大家都特别激动。
在我离开永城进京的那一天,因为围观的人太多,我差点没能出得了城门。
与此同时,当我正式到达京城的时候,我也差点没能进得了城门。
因为我被雷劈了。
02
洪德二十年那个炎热的夏天,我背负着全县百姓的期望,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奔波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京城南安。
跟我同一批抵达的,还有来自全国各处的几十辆车,这些车上都载着各个府带来的参加采选的佳丽们。
我们的马车队,排成一列,向着京城内部驶去。
那天的天气实在不怎么样,离京城还不到五里地的时候,天上突然下起了暴雨,紧跟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我和赶车的车夫都盼着能快点进城安顿下来。
可是老天爷似乎故意捉弄我们,就在我的马车即将进入城门的那一刹那,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正好击中了我坐的那辆马车。
车夫在紧急关头展现了惊人的反应速度,跳下了车,而我,还坐在车里,对此一无所知。
一阵电闪雷鸣之后。
马车被劈得面目全非。
倾盆大雨中。
我呆若木鸡。
毫发无伤。
那时候的心情,真的难以形容,因为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能吃能睡,就是不说话。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意外地通过了礼部的筛选,就等着进宫进行最后的御前决选了。
我进宫的那一天,天气格外晴朗。
我和其他二十九名秀女,穿着统一的翠裙,脸上没有化妆,素面朝天,跟在领头的官员后面,安静有序地走进了皇城,来到了最后的选秀大殿。
大殿上坐着这个帝国最尊贵的一群人。
皇帝,太子,太子妃,以及这次采选的主角,皇太孙魏业昭。
我对魏业昭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声嗤笑。
就在我踏进大殿的那一刻,原本严肃安静的气氛,被一声响亮的嗤笑声打破。
嗤。
有人笑出了声。
声音非常大。
大到我下意识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大殿右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红袍的少年,他用袖子遮住嘴巴,身体不停地颤抖。
我很快收回了目光,平静地朝着上面那群模糊的身影跪下。
「民女李铁柱参见皇上。」
跟我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皇帝陛下明显的激动,他用惊喜的语气对我说了三个字。
「就是你?」
后来我才知道,这三个字在当时的情境下是什么意思。
这要从我被雷劈的那一天说起。
那天,礼部对采选的事情非常重视,第一时间派人去现场查看情况。
据说当时的雷,本来应该是打在南安城正门的城楼上的。但是让人惊讶的是,这道原本直冲城楼的雷,在距离目标只有十米的时候,突然改变了方向,稍微一拐弯,就劈向了正在进城的马车。
这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保护城楼,保护南安城,保护我们大昭呢?
更让人惊讶的是,那辆替大昭挡过一劫的马车被劈得稀巴烂,里面的人竟然毫发无伤,而且还表现得非常镇定。
被走访的目击群众,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事发经过,以及我那时的反应。
九个中有八个都说我「稳如泰山,毫无异常」,最后一个还补充了一句,「她身上好像有光」。
礼部走访人员非常诚实地汇报了这次走访的情况,包括那句「她身上好像有光」。
巧合的是,就在这个时候,正在为皇太孙选妃一事进行占卜的钦天监官员,也在闪电的瞬间得到了一个结果:卦象为震,震即雷,这暗示着未来的皇太孙妃,是一个和雷有关的女孩。
这些信息传到陛下耳里,陛下非常高兴,一定要见一见这位充满传奇色彩又带有神秘祥瑞的铁柱姑娘。
所以当我站在他面前时,他惊喜地说,「就是你!」
然而当时我并不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只能保持恭敬的态度回答:「正是民女。」
陛下哈哈大笑,然后问我一个问题。
「李铁柱,你,有什么才艺吗?」
我并不知道那天我是唯一一个被问到才艺的秀女,之前也没人告诉我们,决选的时候竟然需要展示才艺。
我手心开始出汗。
说实话。
虽然我父亲在文学方面有点儿造诣,但我个人从来没接触过任何艺术领域。
我爹曾经想让我学文学,他用自己的作品《牢骚》,作为学习的核心教材,但不管他怎么耐心教我,我只能记住其中的两句:
吾父打铁兮,
吾亦打铁。
我心里很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陛下在耐心等待。
情急之下,我想起自己有个勉强能算才艺的技能。
于是我回答:「民女会数来宝。」
数来宝,那可是咱老百姓饭桌上常见的曲艺里头的一道菜,做表演的,大多是那些靠四处讨饭为生的人和寺庙里的和尚们。
我能学到这么一手,还得多亏了小时候总跑来我家讨饭的那位老乞丐。
相较于我爹那一本正经讲大道理的《牢骚》,乞丐手里的那块破竹板和嘴里唱的那些词儿,对我这个小孩子来说,可比我爹的书有意思多了,我学得飞快,我爹都开始怀疑自己教书的本事了。
原本安静的大殿变得更加安静,那个穿着红袍的少年也不抖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皇上「哦」了一声,挥了挥手说:「来!给朕唱一段儿!」
表演用的道具马上就递到我手上。
我拿着竹板,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表情,眉飞色舞地开始唱起来:
「哎!哎!
竹板儿飞,竹板儿起。
八仙东游显神迹。
葫芦卖药铁拐李,
蕉扇化舟汉钟离。
吕祖宝剑能飞龙,
果老折纸倒骑驴。
仙姑捧莲来,采和踏歌去。
国舅持玉板,湘子横吹笛。
八仙为何来相聚?
襄我大昭洪德帝!
洪德帝,一十六年风和雨。
风和雨,刀里来,火里去。
驱鞑虏,复中华,救百姓,立纲纪!
四海晏,黄河清,从此就~梁有肉那个濠有鱼,身有衣那个瓮有米!
八仙齐助洪德爷,还我大昭好!天!地!」
我全神贯注地表演着,唱完之后,才发现有另一组清脆的快板声在跟我遥相呼应。
我停下来,皇上也跟着停下。
他爽朗大笑,说出了一句话,如果别人胆敢说出,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朕当年讨饭时,最擅长这个游戏了!”
选秀在宾主尽欢的气氛中圆满结束。
为大昭挡过天雷毫发无伤,又与上天暗示的意旨完美融合,同时又与皇上在艺术方面的审美观高度相似。
这些一切都明白地诉说:
我,少女李铁柱。
是未来皇太孙妃的最佳人选。
03
赐婚的圣旨很快下达。
由于皇室婚礼筹备工作的繁琐冗长,我和太孙无法马上完婚。
我被送到了东宫,交由太子妃,也就是我未来的婆母,对我进行全方位的教导。
同时我在人们饱含感情的介绍中,也对未来的丈夫皇太孙殿下,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皇太孙魏业昭,出生于大昭立国后的第三年,陛下替他取名业昭,是希望他能成就一番伟业给大昭,可见和我的铁柱一样,也是一个寄以厚望的名字。
陛下非常喜爱这个孙子,早早确立了他帝国接班人的身份,而他本人也十分争气,不但读书特别厉害,同时还精通书法绘画等多项技能,在艺术方面的天赋,与陛下和我,可以说大相径庭。
最为人称道的是他高贵的气质和俊秀的容颜,深受广大女性青睐,连教导我礼仪的中年尚宫在提到的他时,古井无波的脸上也会泛起可疑的红云。
然而这一切,对我而言显得比较缥缈,因为我们一直没有进行正式的双边会晤,我对他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一声噗呲上。
我正式见到魏业昭,是在进入东宫的两个月后。
那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我迟迟难以安眠。
明月当空,人在他乡,难念会产生许多的思念和惆怅。
但我主要是饿。
在东宫进修期间,我每天需要学习大量的文化知识和礼仪规范,其中关于用餐的礼仪尤其严苛,既要保持优雅斯文,还不能吃得很多。
这种细嚼慢咽的残酷训练,给我的身心带来极大的痛苦,我时常很饿,饿得缠绵悱恻。
每天晚上我都在宫人们熟睡之后,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将房间内的可食用物品洗劫一空。
因此那天晚上,魏业昭从墙头一翻下来,就与正在院子里鬼鬼祟祟啃枣的我,四目相对。
很多美好的故事都发生在月光如水的夜晚。
少年少女四目相对。
月光又是那么的清澈。
我们彼此长时间的沉默。
这世上,好名,好利,包括对于道德才华的推崇,都来自于后天的养成,只有好色,是完全出于人类的天性。
我承认在看到魏业昭蹁跹而落的瞬间,我的这种天性不禁蠢蠢欲动。
魏业昭显然没有预料到如此万籁俱寂的深夜,会有一个孤独美丽的少女还在啃枣。
他挠挠耳后,显得比较尴尬,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那什么,李铁柱是吧,你愿意帮助我吗…」
我愿意。
如果给这份愿意一个时间期限的话。
我想说随时。
魏业昭说:「你能帮我找小红吗?」
小红?
听到这个比铁柱柔美许多的名字,我的心灵有一丝伤痛划过。
「哦,他的全名叫做红光遍体威武常胜大将军。」
「红...」
「红光遍体威武常胜大将军。」
我点点头,「那么这位小红将军而今安在呢?」
「在你的院子里。」他说,「你听。」
我听。
心动的声音。
「那个方向。」
他伸手指向花坛。
夜很宁静。
秋虫啁啾。
他脸上浮现起无比温柔的神情,「你听到了吗?多么美妙的声音。」
的确是非常美妙的声音。
我们来到蛐蛐儿鸣叫的花坛,他掏出个火折子问我:「你能帮我掌着火吗?」
在我的通力配合下,魏业昭很快抓获了这只红光遍体威武常胜大将军。
他把蛐蛐儿装进竹筒后,我们在花坛的石围上坐下。
气氛顿时陷入了羞涩的尴尬。
片刻后我主动打破僵局,就我心头的疑惑进行了询问,我表示这只小红将军,它其实并不红,甚至比较黑。
魏业昭对我一针见血的提问感到非常满意,他摆出长者的风范,耐心对我予以解答。
他说名字常常会给人形成直观的第一印象,并且会给这种印象增加一份特殊的念力。
「比如,倘若它叫黑光遍体威武常胜大将军,你有什么感受?」
他严肃地朝我摊手。
「感觉它生命垂危,叫人不免担忧。」
他略一颔首。
「金光遍体?」
「非常祥和,甚至想给它上几炷香。」
「绿光遍体?」
「比较复杂,主要是同情,有点不知道怎么给这只蛐蛐儿说的感觉。」
在魏业昭的循循善诱之下,我理解了他在给蛐蛐儿取名时候的良苦用心。
红光遍体,显然比较吉利又充满血性,与威武常胜能形成良好的呼应。
随后魏业昭向我倾诉了他的悲惨遭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爱好,魏业昭的爱好是斗蛐蛐儿。
但陛下认为,对于帝国的接班人而言,这是个很没有出息的爱好,因此对他进行了严肃的批评。
魏业昭只好把这份爱好逐步往地下发展。
他把蛐蛐儿藏在东宫一间偏僻的屋子里,每晚借着「苦读」的名义,到这间屋子里与蛐蛐儿们度过宁静美好的时光,这几乎是他一天之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然而几天前,意外发生,他大费周折得到的这只红光遍体威武常胜大将军不幸走失。
痛失所爱的皇太孙殿下内心十分煎熬,他既不能惊动旁人,以防被陛下知晓,又不能放下心头牵挂,只好在深夜辗转于东宫各个角落,试图寻找到大将军。
这夜,他在经过我的院子时,惊喜地在墙外听到了熟悉的嘶鸣声...
我和魏业昭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称得上非常和谐。
他在翻墙离开之前,表情肃穆地对我说:「李铁柱,你的名字,嗯,有种…国家栋梁的感觉,我当时是欣慰的笑。」
但其后的经历,让我不禁怀疑,他这晚是否鬼上了身。
由于同样的永城出身,太子妃和我从一开始就建立了比较友好的婆媳关系,在我学习小有所成之后,她就时常把我带在身边,我也得以和魏业昭经常见面。
然而此时的魏业昭,与彼时的魏业昭,几乎不是同一个人。
他一言一行都透露着身为皇太孙的高贵,对我的态度彬彬有礼,却冷淡疏离。
我甚至难以想象他会刨土抓蛐蛐儿。
同时我也得到了一个小道消息,据说魏业昭对这门婚事其实并不太满意,因为他有一个关系亲密,说得上两情相悦的姑娘。
04
魏业昭这个两情相悦的姑娘,名叫郑月姮,是陛下宠爱的郑美人的妹妹。
郑美人的父母早逝,她就把这个幼妹带在身边抚养。
郑月姮刚进宫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和她姐姐一样,是个美人胚子。一日在御前,陛下指着她问一旁的魏业昭:「给儿做妇如何?」魏业昭当时十一二岁,处在比较纯洁羞涩的年龄,顿时就面皮通红,引得陛下哈哈大笑。
魏业昭和郑月姮的相处通常比较诗情画意。很多人都曾在无意之中,耳闻目睹他们在偏僻,但景色优美的角落里探讨文学和艺术。
据我目前掌握的信息,他们探讨的内容,已经涉及古往今来主要文学著作,以及多家流派的书法艺术,可以说相当丰富。
魏业昭对郑月姮各方面的素养显然是满意并支持的,因为在他的建议下,宫中开设了专门针对女性的文化辅导班,郑月姮也是其中的学员。
我所听到的小道消息,太子妃显然也听到了。
不同的立场对于同样的信息常常持有不同的态度,比如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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