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启元年(年)正月,在外播迁三年的唐僖宗朝廷从成都出发,返回长安,西川节度使陈敬瑄送至汉州(今四川广汉)。二月十日,车驾至凤翔(今陕西凤翔)。三月十二日,至京师。十四日,赦天下,改元,以中和五年为光启元年。长安荆棘满城,狐兔纵横,朝廷号令所行,仅河西、山南、剑南、岭南数十州而已。跟着僖宗一起回京的不仅有南衙北司共计一万余名官员,还有权宦田令孜所招募的新军五十四都,每都千人。回京的军政集团,需要财力供养,而唐廷所能获得的收入仅仅只有京畿、同州、华州、凤翔等几州的租税,根本不足以支撑。掌握唐廷实际权力的田令孜为了缓解财政压力,提出自兼安邑、解县两池榷盐使。安邑、解县两地盐池,都在河中府境内,司马光的《涑水记闻》中说,“晋盐之利,唐氏可以半天下之赋。”安邑、解县盐池地处河中,为河中节度使王重荣长期独占其利。为了达到夺取盐利的目的,田令孜以朝廷名义,令王重荣移镇兖州,又让坐镇兖州的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调任义武军节度使,再调驻军定州的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为河中节度使。如此大费周章的一番乾坤大挪移,目的就是夺取河中盐利。对于这一职务调整,王重荣明确抗命。田令孜酝酿动武,遂与邠宁节度使朱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结盟对抗王重荣,而王重荣则求救于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李克用此时已与朱温交恶,于是便以朱玫、李昌符与朱温勾结为理由,出兵与王重荣联手讨伐邠宁、凤翔两镇。十一月,李克用、王重荣与邠宁、凤翔二镇战于沙苑,朱玫、李昌符大败,李克用逼近京城,田令孜又带着僖宗逃至凤翔。李克用与王重荣上表奏请僖宗回宫,并请诛杀田令孜。田令孜一看不妙,又打算带着皇帝南逃兴元。朱玫、李昌符知道不是王重荣、李克用的对手,于是认怂服软,与王、李合兵。朱玫又率军去追唐僖宗,想把皇帝抢回来,但没有成功,于是抢来了唐肃宗的玄孙、襄王李煴。朱玫把襄王李煴带回了凤翔,以为奇货可居,光启二年(年)四月,朱玫、李昌符二人奉襄王李煴监国,朱玫自封为大丞相,兼左右神策十军使。五月,在朱玫等人操控下,襄王即皇帝位,改元建贞,尊僖宗为太上皇。朱玫控制下的襄王朝廷派出使臣前往藩镇宣谕,“令户部侍郎柳涉往江淮宣谕,户部侍郎夏侯潭河北宣谕,诸藩节将多受其伪署,惟定州、太原、宣武、河中拒而不受”。《旧五代史》上的记载是,“嗣襄王煴僭即帝位于长安,遣使赍伪诏至汴,帝命焚之于庭”,朱温将襄王诏书当场就烧了,以示支持唐僖宗的合法政权。光启二年十二月,朱玫的部将王行瑜倒戈杀朱玫、又纵兵大掠,时值寒冬,冻死的百姓横尸蔽地。襄王李煴逃亡河中,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假装迎奉,将襄王李煴抓住杀死,并将其首级函送兴元行在。朱温在这场襄王僭位的政治风波中站对了立场,襄王被杀之后,僖宗朝廷加朱温检校太傅,改封吴兴郡王。回顾这场骤变,起因就在于田令孜企图与河中王重荣争利,“一为谬计,几丧丕图,虽如线之仅存,故棼丝之莫救”。朱玫之乱平定后,田令孜自知如果继续留在宫廷,恐怕会凶多吉少,于是自贬为西川监军,并荐飞龙使杨复恭代掌枢政。流亡在外己有半载的唐僖宗决定由兴元起驾返回长安。光启三年三月,天子返京一行到达凤翔,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以宫室未完”为由,“请驻跸,以俟毕工”。李昌符为何想留下僖宗,《资治通鉴》上说的是“恐车驾还京虽不治前过,恩赏必疏”。但是,更为重要的恐怕是他也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毕竟唐朝皇帝的招牌依然有用。李昌符并没有处理好与羁留于凤翔的唐廷之间的关系,最后酿成唐廷与凤翔之间的战争。六月,禁军与李昌符军发生冲突,李昌符进攻僖宗行宫,却被神策军击败,出逃陇州。僖宗命扈驾都将李茂贞追击,李昌符逃至凤翔支郡陇州(今陕西陇县)。是年六月,唐僖宗任命李茂贞为“陇州招讨使”,出兵征讨李昌符。李茂贞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这次仍旧不负所望,率领神策军穷追猛打,很快将陇州团团包围。八月,在李茂贞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山穷水尽的李昌符很快也步了朱玫的后尘,其部下陇州刺史薛知筹倒戈献城,降于李茂贞。李茂贞入城不仅处死了李昌符,“传首献于行在”,还把他一家满门抄斩。这位猛将李茂贞本名叫宋文通,深州博野(今河北博野)人氏,生于唐宣宗大中十年(年),出身行伍,最初效力于奉命宿守京师的博野军,在军中担任市巡之类职低权微的小官。《册府元龟》称其“少去乡里,客奉天为市吏,数为镇将所辱”。宋文通在军中“征伐立战功,繇是军中知名,渐为裨校”。倘若不是激变之乱世,宋文通不可能成为李茂贞。广明元年(年)十二月,黄巢大军攻占长安。唐僖宗朝廷由骆谷道出奔兴元,再逃至成都,宋文通所在的博野军也撤至凤翔(今陕西凤翔)。中和元年(年)二月,流亡至西川的僖宗朝廷着手收复长安,任命凤翔节度使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负责全面统筹对占据长安的黄巢军作战。郑畋受命后,联络泾原节度使程宗楚、秦州经略史仇公遇、鄜延节度使李孝恭、夏州节度使拓跋思恭等关中藩镇,同盟起兵,并传檄天下,共同讨伐黄巢军,博野军也被郑畋招致麾下。“勤于军旅”的宋文通得到了郑畋的赏识,被“委以游逻之任”。中和元年三月,黄巢派大将尚让、王播率军五万进击凤翔,追歼唐军。黄巢军拿下长安,志得意满,此番西进颇为轻敌。但是,郑畋早已在通往凤翔必经之地龙尾坡(今陕西岐山东龙尾坡)设下伏兵,只以散兵树了一些旗帜,疏疏拉拉地在沟边高岗之上列阵。毫无意外,轻敌的尚让中了埋伏。唐军只有数千人,但居高临下,黄巢军被打得惨败,“斩首二万余级,伏尸数十里”。宋文通此战中立下大功,光启元年(年)三月,僖宗朝廷返回长安之后,宋文通被擢升为天子禁军——神策军指挥使,并加检校太保衔,开始崭露头角。神策军是天子亲军,当时的实际控制权在宦官田令孜之手。黄巢之乱平定之后,宋文通升为右神策统军,平步青云是好事,但也招致了同僚的嫉妒,甚至身为左右神策十军使的田令孜本人也被下属军官游说,对其动了杀机。《新唐书·田令孜传》记载,“始,右神策统军宋文通为诸军所疾,令孜因事召见,欲杀之。”极有戏剧性的反转发生了,田令孜见到宋文通,竟然十分欣赏,“既见乃欣然,更养为子,名彦宾”,非但没杀,还收为养子,成为田氏心腹。在朱玫拥立襄王篡位而引发的混战中,宋文通再建功勋。《旧五代史》本传中对这段历史的记载较为详细,“朱玫之乱,唐僖宗再幸兴元,文通扈跸山南,论功第一,迁检校太保、同平章事、洋蓬壁等州节度使,赐姓,名茂贞,僖宗亲为制字曰正臣。”李茂贞,字正臣,无论是本名,还是表字,都体现了唐僖宗对这位亲军猛将的期待。光启三年七月丙子,朝廷“制以武定军节度使、检校尚书左仆射,兼洋州刺史、御史大夫、上柱国、陇西郡公,食邑一千五百户李茂贞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兼凤翔尹、凤翔陇右节度等使。”除却荣宠的爵位不提,李茂贞从武定军节度使到凤翔节度使,便有了割据的资本。凤翔地处关中,也算是天下雄镇,对于唐廷而言,又是“国之藩篱”,地位和实力非同小可。凤翔镇西依六盘山,南靠终南山,兼有秦岭之险、渭水之利,进可攻,退可守。在当时李克用居于河东一隅,朱温又专心经营汴州,凤翔四周并无强邻,正是李茂贞掩有关中的大好时机。文德元年(年),饱经忧患的唐僖宗驾崩了,他的弟弟、唐懿宗第七子李晔即位,是为唐昭宗,唐廷更在风雨飘摇中。唐昭宗初年,朝廷权力被掌握兵权的大宦官杨复恭操控。杨复恭自领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左神策军中尉,一面统带禁军,弄权于朝,党同伐异;另一方面又大肆收揽武人为“假子”,就是认干儿子,这些干儿子或典禁军,或为方镇,以为外援。在杨复恭假子中,杨守立为天威军使,杨守信为玉山军使,杨守贞为龙剑节度使,杨守忠为武定军节度使,杨守厚为绵州刺史,“其余假子为州刺史者甚众”。由此,杨复恭从中央到地方拥有一个庞大的势力网。唐昭宗虽为傀儡,但并不甘心将权力拱手让与杨氏,二者之间矛盾遂渐激化。大顺二年(年)十月,有人举报杨复恭与其假子玉山军使杨守信谋反。这对昭宗而言是个机会,他并没有等谋反实锤敲定,立即命天威都将李顺节、神策军使李守节带兵进攻杨复恭府第。没有想到的是,杨复恭部将张给率领杨家家丁对抗神策军,杨守信又引玉山军之兵前来助战,李顺节等率领的禁军竟然“不能克”,足见杨复恭实力雄厚和朝廷的孱弱。既然已经撕破脸皮,杨复恭也无法在长安立足,于是逃往杨守亮等人控制的山南地区。随后,杨复恭与杨守亮“同举兵拒朝廷,以讨李顺节为名”,干脆真造起了反。杨复恭造反和出逃山南,对于割据凤翔的李茂贞而言,绝对是一次扩张的绝佳机会。凤翔地接山南,距离较近;南出散关即至山南。若能兼并山南,不但可占据汉中之险,巩固凤翔根据地的南部边界;更可以趁势占有山南西道所辖之文、利、集、阆等州,打开通向蜀中的大门,虎视东川。若能得山南,李茂贞就有机会争衡天下!景福元年(年)正月,李茂贞纠集关中附近一些小藩镇诸侯上书昭宗,说“杨守亮容匿叛臣杨复恭,请出军讨之,乞加茂贞山南西道招讨使”,甚至还愿意“自备供军粮料,不取给于度支”。唐廷当然也能洞察李茂贞的意图,“朝议以茂贞得山南,不可复制,下诏和解之。”朝廷“下诏和解之”,并没有什么作用。!景福元年(年)二月,李茂贞与静难节度使王行瑜联手,自行发兵攻兴元,这意味着李茂贞开始走上了跋扈扩张之路。未能遂愿的李茂贞上书宰相杜让能和当时掌握神策军的权宦西门君遂,说了不少“陵蔑朝廷”的过头话。李茂贞的跋扈令昭宗严重不适,他召集宰相、谏官商讨应对之策。朝臣们不敢得罪李茂贞,更何况宫中宦官不少都是凤翔的耳目,甚至出现了“宰相相顾不敢一言”的场面。给事中牛徽说出了一个顾全朝廷脸面,又不得罪李茂贞的办法:先朝多难,茂贞诚有翼卫之功。诸杨阻兵,亟出攻讨,其志亦在疾恶,但不当不侯诏命耳。比闻兵过山南,杀伤至多,陛下傥不以招讨使授之,使用国法约束,则山南之民尽矣!对于这个务实的意见,昭宗还是明智地接受了,最后以李茂贞为山南西道招讨使,承认其“奉诏讨逆”的合法性。在讨伐山南的战事中,凤翔部队进军异常顺利。这一年七月,李茂贞攻克凤州,感义军节度使满存逃奔兴元。之后,李茂贞大军又连下兴州、洋州二州,武定军节度使杨守忠败逃。李茂贞新掠两镇之地“皆表其子弟镇之”,也就是用了他家的人控制了占领区。八月,李茂贞进逼兴元。几日之内,凤翔大军攻克山南西道治所兴元府。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判官李巨川与杨复恭、杨守信、杨守忠、杨守贞、满存等突围而遁,逃奔阆州(四川阆中)。拿下兴元之后,李茂贞就向朝廷举荐自己的干儿子李继密权知兴元府事。乾宁元年()七月,李茂贞大军又攻陷阆州,至此占有山南西道全境。杨复恭、杨守亮、杨守信等人逃离阆州,自商州(今陕西商洛)奔河东,仓皇不择其路时被华州兵俘获。八月,华州刺史韩建将杨复恭等人献给朝廷,皆被处斩,诸杨之乱至此平定。平定杨复恭之乱,最大的赢家还是李茂贞。通过这场战争,李茂贞先后吞并了感义军、武定军、山南西道、龙剑等四镇之地,他甚至还派遣假子李继臻一度占据了山南东道的金州,势力版图得到极大扩张。李茂贞争霸天下的野心也随之滋长,甚至“恃勋恣横,擅兵窥伺,颇干朝政,始萌问鼎之志矣。”李茂贞在这场讨伐杨复恭的战争中获得完胜,事实吞并了山南西道等四镇之地,势力获得极大扩展。李茂贞上表唐廷,请以其假子李继密权知兴元府事。唐中期藩镇坐大以来,节度使同时兼任治所州府的刺史或府尹也算是一种惯例。李茂贞此举用意正是想让朝廷授予李继密山南西道的节钺,将山南西道一镇堂而皇之地变为自己卵翼下的属镇。正当李茂贞自认为山南西道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时,没想到却又起波折。唐昭宗是一个并不甘心坐视皇室衰微的皇帝,不希望“卧榻之侧”的李茂贞势力继续坐大,甚至企图重新恢复对山南地区的控制。唐廷迟迟不下诏命,野心昭然的李茂贞岂能坐等,他又于景福二年正月上表“自请镇兴元”。雄心与实力严重不成正比的唐昭宗想出一个很不现实的对策,下诏任命李茂贞为山南西道兼武定军节度使,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徐彦若以使相身份充任凤翔节度使,同时又割果、阆二州隶属武定军。唐昭宗异想天开,以为这样的调动和补偿,可以让李茂贞拱手让出凤翔镇,从而达到抑制李茂贞势力并重新控制风翔镇的双重目的。凤翔是李茂贞拼命打下来的,岂能拱手还给朝廷?李茂贞的态度是“不奉诏”,既不让出凤翔,还继续占领山南西道。非但如此,景福二年七月,李茂贞甚至还上表羞辱昭宗,直接讽刺皇帝无能,“陛下贵为万乘,不能庇元舅之一身;尊极九州,不能戮复恭之一竖。”所谓“不能庇元舅之一身”,说的是当年杨复恭擅权的时候,昭宗任命自己的舅舅王瓌出任黔南节度使。杨复恭表面答应,但是背后却派人将王瓌所乘的船弄沉,王瓌一家及仆人全部淹死。昭宗知道是杨复恭所为,但是又不能有所行动。唐昭宗虽然贵为天子,却保护不了自己的舅舅;也除不掉跋扈擅政的大宦官杨复恭。最终干掉杨复恭的,还是人家李茂贞!李茂贞这话说的虽然难听,但也都是实情,皇帝的脸面掉一地。李茂贞更是亮出狠话,直接用武力威胁,说“军情易变,戎马难羁,唯虑甸服生灵,因兹受祸。未审乘舆播越,自此何之?”是可忍,孰不可忍!年轻的天子被彻底激怒了,他决定于李茂贞兵戎相见。景福二年八月,唐昭宗任命嗣覃王李嗣周为京西招讨使,神策大将军李鐬为副帅。九月,李嗣周率领神策军五十四都名义上送凤翔节度使徐彦若赴镇,实际用意则是征讨李茂贞,进军兴平(今陕西兴平)。李茂贞立即作出强硬回应,纠集盟友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凤翔、邠宁联军近六万,驻军盩厔(今陕西周至)待战。在兵力对比上,李茂贞和王行瑜联军有六万,而李嗣周的神策军仅有三万,李茂贞人数占优。从战斗力上分析,朝廷禁军多是最新招募的市井少年,而李茂贞的部队都是百战之余,强悍勇猛。强弱分明,结果自然可以想见。九月壬午日,李茂贞进军兴平,神策军不战自溃,望风而逃。李茂贞乘胜进军京西的三桥,京师大震,士民逃散。昭宗的武力试探,落的一个惨败结局。打败了朝廷,李茂贞更加嚣张,陈兵阙下,上表诛首议用兵者,就是要朝廷交出责任人。其实,这次动兵是昭宗自己的想法,难道要杀了皇帝不成?当然不能,不过有分量的替死鬼还是需要的。无奈之下,唐昭宗只好下诏,贬宰相杜让能为梧州刺史,又流放亲信宦官观军容使西门君遂于儋州,内枢密使李周潼于崖州,段诩于驩州。没有杀人,李茂贞依然不撤军。数日后,昭宗只好忍痛下诏,斩西门君遂、李周潼、段诩,再贬杜让能为雷州司户。一下杀了三个亲信重臣,还是想保全杜让能。李茂贞依旧不依不饶,甚至还进逼长安以西的临皋驿,大有攻长安的架势。十月,昭宗无奈只得将杜让能及其弟户部侍郎杜弘徽赐死。李茂贞跋扈如此,无以复加。随后,唐廷更是屈辱下诏,任命李茂贞为凤翔节度使兼山南西道节度使,守中书令,进封秦王,承认了李茂贞对山南的事实占领。至此,李茂贞尽有凤翔镇、山南西道、感义军、武定军、天雄军等地,关中的邠宁王行瑜、华州韩建等诸镇也依附于他,势力空前强大。乾宁二年八月,昭宗自石门返回长安之后,立即着手于神策军之外,另置了安圣、捧宸、保宁、宣化等军,命宗室诸王统领,号“殿后四军”,这支部队约有“万余人”,昭宗打算以此作为兴复皇室的基本武力。昭宗的“殿后四军”,也叫天子亲军,某种程度是在模仿藩镇的牙军、亲军模式。“殿后四军”的规模并不小,在万人以上,但其兵员主要是长安市井少年,军纪混乱而战斗力极差。统领这支力量的将领是宗室诸王又久居深宫,没有多少军事经验。不用交手,就已经知道强弱了。虽然昭宗的整军经武没有太大的实质意义,但是却引起了李茂贞警惕。李茂贞见朝廷大肆招募筹建新军,“以为欲讨己,语多怨望,嫌隙日构”,并“勒兵扬言欲诣阙讼冤”。李茂贞动武的威胁引发了长安城的恐慌和不安,百姓们纷纷逃匿山谷以躲避战祸。昭宗急命通王李滋及覃王李嗣周分别统领京城各军守卫近畿,延王李戒丕则率新军主力进屯三桥,以备李茂贞。面对朝廷的备战,李茂贞更有了口实,借此上表声称“延王无故称兵讨臣,臣今勒兵入朝请罪”。六月丙寅日,李茂贞趁机引兵进逼京城,覃王李嗣周率领天子亲军与李茂贞在娄馆(今陕西兴平西)发生激战。不出意外,天子亲军战败。李茂贞的百战之余自然很轻松地击溃朝廷的中央军,进抵京郊。惶惶不安的唐昭宗急忙派人向河东李克用求救,怎奈李克用当时自顾不暇,远水解不了近渴。此时,延王李戒丕上言:“今关中藩镇无可依者,不若自鄜州济河,幸太原”。皇帝逃亡,李茂贞率大军进了长安,大肆抢掠烧杀,“自中和以来所葺宫室、市肆,焚烧俱尽”,李茂贞也因这次火烧京城得号“火龙子”。乾宁三年(公元年)七月,被李茂贞击败的唐昭宗及其宫廷在逃往河东的途中,经过渭北。镇国节度使韩建派其子韩从允往迎,请昭宗驻跸华州(今陕西华县)。所谓“驻跸”,不过是为了挟持天子。控制昭宗之后,韩建受封为中书令,充京畿安抚制置等使兼京兆尹。韩建对昭宗承诺:“臣为陛下修营大内,结信诸侯,一二年间,必期兴复。”韩建说要为昭宗兴复社稷,不过是忽悠,他控制了唐廷,做得比李茂贞还过分,他仅趁机截留四方贡奉,大发横财,而且还跋扈干政,屠戮宗室,诛李氏诸王十一人!李茂贞逼宫反而形成了由韩建这样的小藩镇“挟天子令诸侯”的政治格局,这难道是李茂贞失策吗?或许这恰恰是他的高明之处,韩建之手诛戮唐宗室诸王,最终彻底消灭了昭宗的贴己力量,而他李茂贞自己的手上又不用沾血。此时,正与河东夹河鏖战的另一强藩朱温对昭宗仍念念不忘,“请以兵赴难,天子优诏止之。又请迁都洛阳,不许”。其实并非昭宗“不许”,而是实际控制唐廷的韩建不许。当时的大唐天子仍奇货可居,虽已名不副实,只要谁控制了昭宗,就可以假借天子之意发号施令,赢得仗顺讨逆的舆论优势和战略主动。身陷华州的昭宗对李茂贞自然还是恨之入骨。是年八月,唐昭宗下诏以王建为凤翔西面行营招讨使,打算以此任命诱使急于扩大地盘的王建讨伐李茂贞,以报逼宫之恨。王建趁机再次起兵,与李茂贞展开东川、山南之争。昭宗又于九月削夺李茂贞的一切官爵封赏,复其姓名为宋文通,十月以宰相孙偓为凤翔四面行营都统,前定难节度使李思谏为静难(邠宁)节度使兼副都统,保大(鄜坊)留后李思敬为节度使,联兵进讨李茂贞。虽然李茂贞占据绝对优势,但最终还是他服软了,通过韩建上书妥协,表示愿意修复长安宫室,迎奉昭宗还京。李茂贞怕的不顺是唐昭宗,他真正担心的是河东李克用可能再度南下干涉。其实,李克用当时根本没有精力顾及关中,他正与朱全忠陷入混战,自顾不暇。就坡下驴,唐廷再度与李茂贞达成和解,十月“李茂贞上表请罪,愿得自新,仍献助修宫室钱”。韩建又从中相助,如此,乾宁四年正月,唐廷大军还未出师,只得诏赦李茂贞,恢复其所赐姓名和官爵,罢凤翔四面行营。乾宁四年六月,在李茂贞的要求下,唐昭宗贬西川节度使王建为南州刺史。这一人事变更算是遂了李茂贞的心意,但同时昭宗又宣布调命,任李茂贞为剑南西川节度使,以覃王李嗣周为凤翔节度使,并以禁军护送覃王赴凤翔就任。昭宗这一招实在是昏聩,以为这样可以调虎离山,李茂贞怎会拱手将凤翔基业让给朝廷呢?李茂贞自然不肯奉诏,他领兵轻而易举地将覃王所率禁军击溃,并将他们一行围困于奉天。最终,在韩建的斡旋下,李茂贞解奉天之围,覃王狼狈逃归华州。九月,不甘失败的昭宗再次兴兵,以彰义节度使张琏为凤翔西北行营招讨使,静难军节度使李思谏为凤翔四面行营副都统,进讨李茂贞。同时,朝廷再度任命王建为西川节度使、同平章事,削夺新命西川节度使李茂贞官爵,复姓名宋文通。唐昭宗这一次兴兵比前一次更加软弱无力,基本武力都没有了,李思谏、王建也不可能为了朝廷去征讨关中的李茂贞的。第二年,即光化元年(年)正月,唐廷再次自己打脸,下诏恢复李茂贞的官爵及所赐姓名,罢凤翔行营。二月,唐廷又下诏以李茂贞复为凤翔节度使,这意味着唐廷对李茂贞割据事实的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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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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