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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劫安史之乱背后的唐朝政治力量角逐

  • 来源:本站原创
  • 时间:2020/2/2 13:53:10

河阳之战的胜利让唐军内部一片飘飘然,唐肃宗听信太监鱼朝恩的进言,命令李光弼和仆固怀恩冒险进攻洛阳,驻守洛阳的正是史思明。

洛阳城下,深知唐军野战能力不行的李光弼希望依托邙山山势展开阵型,但自大的仆固怀恩为了发挥自己骑兵部队的优势,固执己见,坚持在邙山脚下的平原上列阵。

两军交锋,胶着的状态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唐军大败。

邙山之战的失败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唐肃宗干涉军务以及仆固怀恩的不听指挥,但在李光弼和史思明的这最后一次交手中,李光弼还是败了。

史思明终于得偿所愿击败了李光弼,现在,他要做的只剩下乘胜西进,夺取长安,真正实现改朝换代了。

为了达成这最后的愿望,史思明决意趁着唐军新败之际,抢攻下陕州。于是他找来了儿子史朝义率一路兵作为先锋,从北路(沿黄河河岸)奔袭陕州,他本人则亲领大军走南道(主要是崤山峡谷)随后跟进。

三月九日,史朝义率兵进至礓子岭,在这里,他遭到了卫伯玉的神策军的伏击,大败而归。

平心而论,史朝义和他的老爹史思明在性格方面差异很大,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但有一点两个人是一样的,那就是打仗时(集中体现在被打败后)的执着。

被神策军击败后,史朝义并不甘心,又接连发起了数次进攻,但均被卫伯玉带兵击退。

叛军就这样被迫在陕州门外停下了进军的脚步,而得知史朝义久攻不下的消息后,史思明也不敢贸然兴兵,强行深入,只好率领大军退驻永宁(今河南省洛宁县东)。

好好的一场秋风扫落叶的戏,被搞成了这样,史思明很生气,据说当天就在营帐里大发脾气,还喊出了一句狠话:“我就知道那个小子生性怯弱,不能助我成就大事!”

老子恨铁不成钢嘛,没什么,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然而当这话传到史朝义的耳朵里时,他却真的吓得不行。因为他很清楚,老爹说的绝非一时气话,而是纯粹的大实话。

史思明并不喜欢史朝义,史朝义知道。虽说他是长子,为人宽厚,深受军中将士们的爱戴。但这样的优点在史思明眼中却一文不值,他待见的还是小儿子史朝英,这次出来打仗,他就按照游牧民族的传统将爱子留在大本营(范阳)坐镇,而且还经常别有用心地命令长子史朝义去打头阵。

关于这背后的用心,史朝义早就听史思明的左右透露过了,这是想借故杀掉自己,好立史朝英为太子。

这一次,老爹扬言要依据军法从事,斩杀战败的自己和随行的诸将一事再次拨动了史朝义内心深处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让他越发感到不安,而且他还隐约听说,史思明要派人前往范阳请史朝英南来,取代自己统领兵马。

如果再失去了统兵权的话,史朝义就更加百无一用了。所以,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史朝义的神经日益高度紧绷,直到彻底断掉的那天到来了。

三月十四日,史思明来到了史朝义驻军所在地,视察他一个月前交代的三隅城的完工情况。

所谓三隅城,是一种依托山险构筑的城堡,一般多用于存储军粮,所以结构并不复杂,一个月的时间足以搭建好。

史思明来的时候,城堡确实顺利完工了。然而史思明还是很不高兴,原因很简单,他只瞟了一眼,就发现城墙上没有涂泥。于是史思明登时火气陡涨,大发雷霆,把史朝义狠狠骂了一顿,大概意思是老子交代给你的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

史朝义被劈头盖脸地骂了半天,心里非常委屈:不就是忘了涂泥么,赶紧命人涂上就好,至于骂得这么难听吗?

史朝义很不爽,但更不爽的还在后面。

史思明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史朝义留,让自己的左右亲信当场客串了一把工程监理,监督施工,直至史朝义带人把墙涂好了泥,史思明涨红的脸才稍微有所缓和,但是他的怒气却似乎丝毫未消,所以瞪着史朝义又来了这么一句:“待等拿下陕州,定然斩你不饶!”

听到这句话,史朝义是强撑着才没让自己当场瘫倒在地。因为他很确信,在那一刻,他从自己父亲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这么多年了,他不会看走眼的。所以他真的害怕了(朝义大惧)。

史思明愤愤不平地回到了设在鹿桥驿的大本营,史朝义则留在了客店里,不知所措。

就在史朝义辗转难眠时,他的房门被敲响了,打开门一看,是几个异常熟悉的面孔——骆悦、蔡文景和许季常(许叔冀的儿子)等人。这几位都是史朝义的亲信将领,长期跟随史朝义外出征战,换句话说,他们也是史思明放话要与史朝义一起被干掉的人。

既然就要被干掉了,形势紧急,那索性开门见山吧。

骆悦等人一上来便齐声说道:“主上打算杀害大王,我们几个与大王都没几日可以活了!”

史朝义闻言并不作声,但他知道,骆悦说的都是事实,而且史朝义虽然忠厚,但不傻,这么些个人大半夜里一道跑来拜见,肯定有所计议,他们必然是带着办法来的。

不出所料,骆悦下面的一句就是办法:废黜旧主、拥立新君之事,自古以来就有,我们打算召唤曹将军来共举大事,您认为可以吗?

史朝义依然没有立即给出回应,不过那位曹将军的身影很快就在史朝义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这位曹将军,为人很是低调,低调到直到今天我们都不清楚这位老兄的具体姓名是啥,只知道他是史思明的心腹,总领中军,担任着史思明的警卫工作,而且和许叔冀的儿子许季常关系很好,是个神秘但能量极大的人。

看到史朝义始终低头不语,骆悦这哥几个终于按捺不住了:“殿下如果不同意,我们几个如今只有投奔李氏(指唐朝)了,如此一来,殿下更会受到牵连,不能得到保全了。”

不能不采取行动了,这几个人一走,那就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搏斗后,沉思许久的史思明咬了咬牙,突然抬起了头,以少有的严肃语气回答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只是,不要惊扰到圣人(当时对于皇帝的尊称)!”

这真的是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既可以理解为让骆悦等人要小心行事,不要出了差错,又可以视作一种告诫,表明自己不打算做安庆绪,不愿背负上弑父弑君的恶名。

虽说称帝后的史思明变得猜忌残忍,且更加心狠手辣,但如果他不在燕国皇帝的位置上,充其量也就是个坏脾气、心眼多的老头而已。不杀就不杀吧。

双方很快就这个最棘手的问题达成了默契,于是史朝义这边立即行动了起来,由许季常出面把曹将军骗了过来,然后几个将领把曹将军一围,说明了他们的行动。

面对虎视眈眈的这几位,曹将军不敢拒绝,只好点头答应。就这样,这天晚上,由曹将军头前带路,骆悦等人率领史朝义所部三百人马赶往鹿桥驿,并顺利通过了森严的守卫——毕竟有史思明心腹曹将军在其中,哪个胆敢不长眼,上前拦阻。于是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驿站中史思明的房间。

此时,卧房中的史思明刚刚被一个怪梦惊醒,他在梦中梦见一群鹿涉水过河,但只一眨眼的工夫,水就完全干了,而鹿也全部死了。所以这一惊之下,人就起来了。

起来之后,史思明把这个梦告诉了身边侍候的伶人,让他们帮忙解释。

休息的时候安排伶人陪伴在左右,也是史思明的一个特殊癖好了,他本人很喜欢这些曲艺出众之人,但是这些人却并不喜欢史思明,因为在他们看来杀人不眨眼的史思明根本并不真正懂得艺术,而史思明平日里动不动就灭人三族的残忍,早已让他们厌恶至极。所以虽然有人知道,可就是没人说。

见没人搭茬,史思明略显尴尬,便顺便起夜(解手)去了。

史思明刚刚走,有人就发言了。“鹿者,禄也;水者,命也。此人禄命即将俱尽矣!”

话音刚落,有几个侍卫便被突然砍倒了,与此同时,一人用低沉的声音吼道:“快说!史思明何在?!”

剩下的人闻声,立即不约而同地将手指向了厕所。问话的人,正是骆悦。得知了史思明的去向,他立即带兵奔厕所去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又扑了一次空。史思明到底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的人,他对于危险已经养成了一种特殊的敏锐感,觉察到今晚情况好像不对劲,从厕所出来的史思明就没有回卧房,而是直接翻墙跑到了马厩,准备上马跑路。

然而就在史思明安好马鞍,解下马缰,正要疾驰而去时,一支冷箭射来,正中他的肩膀。

射箭的,是骆悦的手下周子俊。从实际效果来看,这位仁兄绝对是专业级的。史思明中箭后,当场便翻身落马,被赶上来的士兵所拿下。

“是何人在作乱?”史思明到底是史思明,成了俘虏后威风不失,反而突然这样大喝一声。要说史思明的这一声喝还真的有点效果,很多士兵当场就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但很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让一切恢复了原样。

“我等是奉了怀王(即史朝义)之命!”说话的,正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骆悦。知道对手是谁了,就有办法了,对于史思明而言,一直都是这样。于是,这位大燕皇帝马上将什么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抛在了脑后,赶忙改口说道:“早上是我失言说错了话,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可是,你们要杀我的话为时过早,何不等到我攻克了长安后再动手呢!现在杀了我,大事可就做不成了啊!”

紧接着,史思明开始再三大呼儿子史朝义的名字,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他开始求饶。“莫杀我!”

依旧没有人回应。

不过史思明并没有很慌张,他很了解史朝义的性格,所以他相信只要说出下面这句话,至少可以暂时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你们囚禁我可以,但最好不要让怀王背上杀父之名!”这一句话绝对比防弹衣还顶用。史思明和史朝义毕竟是父子,血浓于水,现在虽然闹到了这种地步,形同仇敌,但万一哪天两人决定共享天伦之乐了,来个和解,追求父慈子孝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届时史思明这个太上皇可能并没有啥实权,但要灭一个大兵小将还是不成问题的。出来执行任务的这群人绝非二杆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相信他们还是十分了解的。

果然,史思明此言一出,现场更加沉默了,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而史思明的声音却突然间大了起来。因为他在人群中间不经意看到了自己曾无比信任的曹将军。

就这一眼的工夫,史思明全想明白了。他不禁勃然大怒,破口大骂:就是你这货坑害了我啊(这胡误我,这胡误我)!

多说无益,为免夜长梦多,骆悦下令将史思明绑好,然后立即把人押送到了柳泉驿,先囚禁起来。至于骆悦本人,则赶忙跑去亲自向史朝义回报消息。

事成矣!

当这三个字从骆悦的口中说出来时,史朝义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又回到了肚子里。他随即赶忙追问道:“可惊吓到圣人了吗?可有伤到圣人?”

“没有!”骆悦回答得很是干脆。史朝义终于彻底满意了,他既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提前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权位,还不用像安庆绪那样背上终生抹不去的骂名,实在是太好了。

不过现在还不能放松下来,因为周贽和许叔冀还统领着后军驻扎在福昌,要是他们得知消息突然出兵来讨伐,那就麻烦了。

好在,史朝义手上虽说没有足够的精兵,但他有许季常。于是许季常作为特使来到了后军,向后军全体通报了怀王已然总掌兵权的消息。

据说听完这个公告,周贽当时就震惊得险些跌倒,倒是许叔冀同志很镇定,赶忙组织整队,连夜带兵认真学习领会了最新的精神,并做好了迎接怀王的一切准备。

史朝义是第二天一大早带兵过来的,作为主将,周贽和许叔冀一道出营迎接。但二人的命运却大不相同,周贽因为是史思明的铁杆亲信,在骆悦等人的坚持要求下,当天就被拖出去杀了,至于许叔冀,当然是加以重用了,就此接替周贽成了后军的第一统帅。

至此,一切都很顺利,但是骆悦却认定,最麻烦的事还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他指的,自然是史思明的处置问题。

经过激烈的讨论和深入的研究,史朝义最终决定接受骆悦等人的意见,就在路上解决问题。

于是史思明就这样被缢杀在了柳泉驿,而他的尸体一如当年的安禄山,被草草地用毛毯包裹了一圈了事,最后又被用骆驼运回了洛阳。

史思明终于死了,史朝义不久之后即宣布即位,建元显圣。

但讽刺的是,原本谦恭宽厚的史朝义显露出的并非是他应有的一面,而是冷酷残忍的一面,因为他登基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命人伺机杀死自己远在范阳的亲弟弟史朝英。

于是一场腥风血雨就这样不可避免地降临到了范阳士兵百姓的头上。

接到史朝义密令的,是向贡和阿史那玉两个人。这两位在叛军中并不算是什么大人物,甚至还称不上实力派,而这个任务事实上也比表面看起来要困难得多。因为史朝英的手下养了三千死士,每个人都很符合他们的设定,动起手来不要命,而且还的确彪悍,估计没有几万人搞不定。

考虑到这种情况,向贡和阿史那玉便决定优先智取,因为史朝英这个人缺点很突出,不但和史思明一样凶狠暴虐,还特别爱喝酒,爱打猎。

众所周知,爱喝酒就很难保证长时间的清醒,爱打猎则很容易与部下走散,自己落单。所以向贡和阿史那玉的计划完全是基于史朝英的这两大特点量身定制的。

按照计划,向贡要首先出击,他的任务是撒一个真实的谎言。“听说主上想要以大王为太子,而且现在车驾就在不远的地方,大王应当尽快入侍,落实名分啊!”

史朝英之前有没有小酌,我是不清楚,但从他的行动来看,他确实正处在一个迷糊的状态,具体表现为向贡说啥是啥,史朝英当即行动,比亲生的儿子还听话。

史朝英听完,便去自己的营帐换礼服去了,而趁着这个空当,向贡安排自己的部将高久仁、高如震率领一批壮士迅速进入了牙城。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史朝英到底还是注意到了一些异常,发出了疑问,但却被大忽悠向贡轻轻松松地隐瞒了过去。谁知,史朝英刚想回去继续,突然有一人喊了很关键的一嗓子:“有部队叛乱了。”

这可是件大事了。史朝英立即清醒了,改穿上了盔甲,登上城楼,查探具体情况,还臭骂了向贡一顿。史朝英望向城外的时候,支持史朝义的部队已经在城楼下列好了军阵。一般情况下,一下子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难免会不知所措,但这位史朝英兄却绝对是个例外,他站在城楼上废话不说,直接开练,抽箭搭弓就是一阵猛射,楼下的士兵们猝不及防,当场被射死数人,随即立刻溃退。

史朝英亲眼见到了这队士兵的狼狈逃窜,大喜之下,他匆忙下楼,前往追击,然而他刚刚走出城楼便被几条大汉结结实实地摁倒在地,随即被缴了械。因为这一切正是向贡计划中的原有部分,那批士兵是故意带着慌忙逃窜的,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自诩箭法过人的史朝英疏忽大意,能够在急于追赶时露出破绽,一举成擒。

现在计划距离完美落实只剩下最后的一步了,而向贡似乎是个急性子,不等与阿史那玉等人商量,他便立即下令处死了史朝英以及他的母亲辛氏,解除了后顾之忧。

但是,二人很快发现,他们真正应该忧虑的并不是史朝英的亲信,而是史思明的亲信——张通儒。

就在史朝英被向贡和阿史那玉联手除掉的第二天,张通儒率兵在城中点燃了战火,经过数日的激战,张通儒所部未能控制全城,他本人倒是在战斗中被人打死了。

按理说,范阳的乱局该终止了,但事实上却是刚刚开头。

不久,出镜率相对较低的阿史那玉突然雄起,袭杀了总领军事的搭档向贡,然后自称长史,统领全军,并以谋杀史朝英的罪状反手一击,抓了高久仁,明正典刑,传首三军。

高久仁被杀了,他的搭档高如震真的如同被调到了震动模式,全身乱抖,吓得不行,为了保证自身的人身安全,他当即拥兵据守,与阿史那玉死磕。

经过了长达五天的对战,阿史那玉竟然没磕过高如震,败走武清,继而被史朝义派人招降,然后就是史朝义任命部将李怀仙为范阳尹、燕京留守(《新唐书》中记作幽州节度使),去打高如震。

最终这场战乱以李怀仙设计斩杀高如震告终。而此时,这场叛军间的内讧已经持续了数月之久,死掉了数千人,叛军的实力由此遭到了削弱。

但是,这对于叛军而言还不是最致命的打击,最要命的,还是所谓的燕国皇帝的权威的无力化。想当年,大家都是跟着安禄山杀出来打天下的,而且平心而论,安禄山的个人素质很强,所以叛军几乎势如破竹。

后来安禄山死了,安庆绪上位,虽说能力水平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但好歹是老领导的骨血,叛军众将还是要给面子的。接下来,安家把皇位禅让给了史家,也还能凑合,毕竟史思明的能力与资历都在那儿摆着呢,叛军上下基本上没有能和史思明相匹敌的,众人也都服气,可到了史朝义这里,那可完全凑合不了了。

史朝义是公认地为人宽厚,脾气好,但在素来讲究论资排辈的中国,仅凭这一点很难让所有人服气,毕竟他手下的这些大将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曾与史思明平起平坐,在一没兵,二没钱,三没能力的情况下,史朝义想借燕国皇帝的名头来发号施令,几乎是痴人说梦。

事实上也却是如此。史朝义即位后,派人前往各地召众将前来洛阳朝见,但却遭了一路的白眼,这下史朝义彻底没辙了。

经历了持续的战乱,洛阳一带的州县无一例外地变成了一片废墟,史朝义集结四处的部队也集结不上来,无法组织起对关中的进攻,于是摆在史朝义面前的明路似乎只剩下了一条——回幽州。

然而史朝义并不想这么回去,按照以往的习惯,临走前,他决定要再试一把。

这一次,他一改老爹直击关中,入主长安,夺取李家天下的战略,把主攻的方向放在了唐军力量相对薄弱的东南地区,特别是刚刚经历了刘展之乱的江淮地带。

史朝义的算盘打得也很精,他清楚自己无力控制叛军的所有军力,不能速战速决,于是有意识地想要将唐朝拖入持久战的深渊。为达到这一目的,插足江淮,断掉长安的主要经济来源,史朝义也是拼了,短短的三个月间居然连续三次向东发动了大举进攻,虽说每一次都以失败而告终,但看那样子,似乎是不把底牌打光,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事业心强嘛,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

不过屡战屡败,无人搭理的史朝义还不是天下间唯一一个糟心的人,若论糟心,李亨先生绝对可以称得上他的难兄难弟了。因为身为大唐皇帝,李亨发现他发话也不太管用了,而且不理他的人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了。

就拿江淮一带的唐军为例,田神功打完仗后,李亨下令让他回到原有驻地,可人家南渡后就是不想北归,一直滞留在扬州,赖着不走。又如青密节度使尚衡与前光禄卿殷仲卿这两位仁兄着实不拿李亨当个干部,因为彼此不和在兗、郓两州之间缠斗得不亦乐乎,朝廷明令要求停战了,却一致置之不理,大有不灭了对方绝不休兵的劲头。

朝廷对于前线军队的控制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势头锐减,而在朝中,李亨也开始感到自己越来越压不住场了。能带给李亨如此强大的执政压力的,当然有且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太上皇李隆基。

自打从蜀地回到长安后,李隆基就一直住在兴庆宫。这里是李隆基当年做太子时住的宫殿,所以毗邻街市,每当李隆基的身影出现在长庆楼上,经过楼下的长安百姓,往往会抬头瞻仰,跪拜叩头,甚至于山呼万岁。而李隆基也很愿意与长安城内的百姓们互动,为此他特意命人在楼下准备了些酒肉,用来赏赐给那些来遥拜自己的过客。

不仅如此,李隆基的座上宾中还增加了像羽林大将军郭英乂这样在当时手握兵权的大将的身影。而且据传,一次剑南道来的奏事官经过长庆楼叩拜太上皇完毕后,太上皇特命玉真公主和自己的贴身宫女如仙媛出面,设宴招待这名奏事官。

当这些事情传到李亨的耳朵里时,李亨并不认为这是一个闲极无聊的退休老人在拾取一些当年的记忆碎片,追忆自己盛年的时光,他只看到了太上皇的政治影响依然存在,而且有不在少数的官员百姓仍旧心怀故君。所以李亨判定,局势非常凶险,自己不甘寂寞的老爹有复辟的企图,有必要立即采取行动,粉碎这场阴谋。

对于李亨的这一判断,李辅国表示完全地赞同,并主动提出愿意充当行动的先锋。

李辅国之所以如此积极,除了为向李亨表达忠心,稳定自己现有的地位外,还有自己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私人原因。

我们前面介绍过,李辅国出身低微,还做过高力士的仆人,因而即便他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可在太上皇身边的那群人眼中,这个能够一手遮天的“五郎”,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丑奴儿,所以言行之间对李辅国就谈不上什么尊重。这样的巨大落差让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般待遇的李辅国难免接受不了,因此怀恨在心。

现在,他终于发现了能够一雪前耻的机会。“太上皇住在兴庆宫,平日里却一直在与外界频繁地走动,尤其是陈玄礼和高

力士这两个人,行迹诡异,老奴担心他们在搞阴谋,将对陛下不利。如今,六军将士都是随从陛下在灵武登基的功臣,看到这种情况都深感忧虑不安,老奴虽反复劝解也无法令他们安心,因此现在想来,不得不向陛下禀报此事。”

李亨闻听此言,似乎很是激动,眼泪当场流了下来:“太上皇生性仁慈,岂容有此!”

“太上皇固然不会有这样的意思,但太上皇身边的那些宵小之徒可就真的不好说了!陛下贵为天下之主,当以天下社稷为重,防患于未然,怎么能像凡夫俗子那样呆板地遵循孝道!况且,兴庆宫与市坊街道毗邻,宫墙低矮,不是太上皇宜居之地。依老奴所见,不如将太上皇迎回宫中居住,大内森严,居住的条件要比兴庆宫好太多了,而且又能杜绝小人的蛊惑,实在是一举两得。”

当然了,为了强化说服的效果,让这次强迁行动不会招人侧目,李辅国也准备好了听起来让人不由得感动的说辞。

“如此一来,太上皇能够享受长寿之安,陛下也能够每天朝见太上皇三次,尽到孝道,这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然而,出乎李辅国意料的情况发生了,一向对李辅国的话言听计从的李亨这一次居然拒绝了,且没有留下丝毫的回旋余地。

小样儿,以为你是皇帝,我就治不了你了吗?回到家中的李辅国立即派出身边的小太监出去叫人,于是不久之后,李亨就见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禁军将士齐刷刷地跪在自己的寝宫外,一边号哭,一边叩头,口口声声要求李亨同意下旨将太上皇逢迎进宫内,住在西内(即太极宫)。

这当然是李辅国的杰作。因为他早就受命统领了禁军,皇帝的印章、兵符什么的也都由他掌握,因此要调动禁军只不过是小儿科,如果李辅国愿意的话,他甚至有能力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迅速包围皇宫,干掉李亨,然后另立新君。

养了多年的狗,没想到最后竟是只狼,而自己却混成了狗,这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但此时此刻,李亨的确毫无招架之力,只有痛哭。

他既不敢答应,怕背上软禁太上皇的骂名,也无力拒绝,怕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哭泣,是皇帝陛下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反抗方式。

在李亨和本应完全听命于他的禁军将士对着痛哭的时候,李辅国倒是笑了,他在这一刻终于认识到,自己才是这个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

李辅国挥挥手,示意禁军收兵回营,因为他已经不需要皇帝的表态了,他知道,自己将可以为所欲为,没有人可以阻止自己,更没有人胆敢阻止自己。

上元元年(年)七月十九日,李辅国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这一天一大早,住在南内(兴庆宫的别称)的太上皇收到了来自皇帝的邀请。大致意思是夏去秋来,趁着天气日渐凉爽,想请太上皇同游西内。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隆基便欣然应允。纵使是李隆基这样的资深政治家这个时候也不会想到,区区一个太监李辅国竟敢矫诏设局,在宫里张开一张大网,向堂堂太上皇下手。

而李辅国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就在太上皇和他的随行人员行至睿武门,准备穿过大门之时,侍卫们忽然发现了一个让他们惊恐不已的事实——中埋伏了!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李隆基的卫兵们做出反应,五百名骑兵突然同一时间从各个角落冲了出来,只一眨眼的工夫,便将李隆基等人团团围住,困在了垓心。

这支骑兵在场的众人没有不知道的,它隶属于左右英武军下的殿前射生手,是至德二年李亨精选骑射本领高强的武士组成的,人数仅有一千,但个顶个地能征善战,弓马娴熟,非一般禁军可以匹敌。

而现在,这些射生军骑兵一个个刀剑出鞘,在向包围圈中心的李隆基一行逐步逼近。

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在走到一定距离后,为首的几个突然停下了脚步,垂手侍立,恭敬无比。

他们态度出现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原因并非见到了太上皇,而是得知他们真正的主子到了。

于是在目睹了一群只认领导不认太上皇的大兵的腾腾杀气后,李隆基等人紧接着看到的是面带笑容的李辅国。

“皇帝以兴庆宫狭小,故差臣等在此迎接太上皇迁居大内。”伴随着李辅国的启禀,是进一步逼近李隆基的骑兵。李隆基之前突然被围受惊,几乎坠马,现在已经无法与李辅国对话,于是忠诚

的高力士挺身而出,挡在了老太上皇的身前。“此乃五十年的太平天子,你李辅国想要做什么?还不即刻下马跪安!”

高力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的确吓了李辅国一跳,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不慌不忙地翻身下马。

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让你呼来喝去使唤的奴仆了,不,我从来就不是!“老头儿!你可不要太不懂事了!一边去!”

随着李辅国挥手一招,一名射生军疾驰而过,当场斩杀了高力士身边的一名侍从。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意思大致是,你再多废话,不老实,保管下一个死那儿的就是你。

谁知,高力士居然视若无睹,继续大声高呼:“太上皇让我问各位将士你们都还好吗!”

人家在向你问好,还想抽刀砍人就不合适了。更何况,率先问好的还是太上皇。没办法了。李辅国只好整装下拜,在场的士兵们见状也赶忙纷纷收刀归鞘,迅疾下马跪倒,向李隆基行叩拜大礼,齐声高呼万岁。“李辅国!还不速来为上皇牵马,护送回西内!”

高力士又一次发声了。

李辅国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一脸不情愿地同高力士一起为李隆基牵马开路,直到走进西内,并侍奉太上皇安居在甘露殿才告终。

而这一路之上由于有李辅国在太上皇的队伍中,射生军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远远地跟随在后面。

刚刚真的是千钧一发啊!要知道,太上皇这次出来,身边就跟着几十个侍卫,而且这些侍卫都一把年纪了,当真动手起来,只有被砍的份儿。届时恐怕连李隆基也难保能够平安无事。

于是李辅国和他的人刚走,李隆基就激动地走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高力士的手,深情且真诚地说道:“如果今日没有将军,朕可能就要成为刀下之鬼了啊!”

高力士没有回话,因为他在哭泣,他已然哽咽地不能作答。不仅是高力士,李隆基左右众人无一不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倒是李隆基看上去并不那么伤感,他也不能伤感。他只是微笑着对着大家说道:“兴庆宫是我的龙兴之地,我多次要让给皇帝,皇帝却因仁慈孝顺没有接受。今日之事虽是李辅国之计,但也正合我意。”这边李隆基安抚好了自己的旧臣侍卫,那一边李辅国刚刚带着六军将士开始新戏。

这一次,李辅国和六军众兵将齐刷刷地换了一套白衣衫,来见李亨,声称请罪。请罪能请得如此兴师动众,气势汹汹,李辅国也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的头一个了。

而李亨显然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派人传话道:“南宫(兴庆宫)、西内(太极宫)其实没有什么分别,这朕是知道的。朕更清楚的是,诸位爱卿这样做是担心小人挑拨离间,避免太上皇受奸人蛊惑。卿等所作所为称得上防微杜渐,安定社稷,朕有你们在,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李亨不愧也是老油条,轻轻松松就把李辅国奉送的软禁太上皇的大黑锅分成小黑锅,送给了现场的每一个人——这个超级大黑锅,谁也别想跑,人人有份,我要背着,你们也得扛。

这下子上到李亨、李辅国,下到禁军大兵都松了一口气。高高在上的庆幸权位不失,危机消弭,底下办事的放心于风险共担,不会哪一天被莫名其妙地黑掉。

可是得到太上皇被逼迁居的消息后,外廷的朝臣们却瞬间炸了锅。刑部尚书颜真卿带头发难,率领全体朝臣上表,严词谴责了强迁太上皇的行径,同时请求前往西内看望太上皇。看得出,在行动前,颜真卿有过严密的组织和谨慎的策划,所以才能搞得如此声势浩大,且目标明确。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李辅国的能量。对于颜真卿发起的群臣请愿活动,李辅国完全不惊慌,只是通过一番操作,将颜真卿贬为蓬州长史,便轻轻松松地吓退了剩下的大臣。解决了叽叽喳喳的大臣们,李辅国便开始对李隆基身边的亲信下手了。最先遭到恶整的,自然是高力士。

出于对高力士的无比畏惧与刻骨仇恨,李辅国给他头上安的罪名很重,是谋逆!按理说这帽子一扣上,这人基本上就相当于在阎王那边挂了号,活不了太久的。

但上报到了李亨那里后,李亨同意了给高力士定下的罪名和免职等处分,可就是没批准执行死刑。

于是又经过一番操作,对于高力士一事终于有了明确的定性与处置,且还是皇帝陛下亲自确定的:高力士暗中勾结逆党,怀有叛逆之心,本该处死,但念及其长期服务太上皇,暂且免于一死,着免除一切职务,流放巫州。

高力士得知这一处分结果的日期是七月二十六日,此时距离太上皇迁居西内刚刚好是第十天。

高力士为自己的忠诚与气节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当然,高力士只是第一个,而绝非唯一一个受到冲击的太上皇近臣,太上皇的贴身太监王承恩被流放到了播州(今贵州省遵义市),另一个贴身太监魏悦则被流放到了溱州(今重庆市綦江区)。而继郭英乂被外调为陕西节度、潼关防御使,陈玄礼也受到牵连,被勒令退休。

然后,照顾李隆基起居的贴身宫女如仙媛被流放到归州(今湖北秭归县),一直陪伴父皇的玉真公主被勒令出宫,回到她的玉真观,且不得召见不可随意入宫。

就连李隆基身边的旧宫女、李隆基亲近的梨园弟子也先后被李辅国分批遣散。代替如仙媛和玉真公主等人的,是由李辅国精心挑选的一百多名宫女,以及太上皇的另外两个女儿万安公主和咸宜公主。而这些人与其说是照顾,倒不如说是监视。至此,所谓的太上皇已经真正地成了一个囚犯。

亲近的人被一扫而空,和外界的联系被彻底断绝,甚至于连李亨也渐渐地不再出现,停止了亲自问安,这样的人生对于李隆基而言已然完全失去了继续下去的意义。

于是,在毫无预兆的一天,李隆基突然对外宣布,他将“辟谷”。

这里我们先简单解释下辟谷这个中国独有的名词。所谓辟谷,是一种养生方式,顾名思义,就是不吃五谷杂粮,具体说来又分为服气辟谷和服药辟谷两大类,

它源于道家“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一种修行境界,其后逐渐演化为道士们推崇效法的一种修炼方式,它在唐朝时非常流行,甚至于在今天的减肥行业中,也能找到它的身影,可谓源远流长。

不过,就和减肥一样,其最终的结果到底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还是饿到脱相,摧垮身体,你不到最后真不知道。总之就是一个字:玄。

特别是在科学和医疗水平有限的当时,普通人进行辟谷无异于拿命在赌。

从史书的记载来看,李隆基是属于辟谷失败的那一部分人,自从开始辟谷后,李隆基的身体每况愈下,到了上元三年(年)的那个夏天,死亡终于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他所爱的女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他亲近的旧相识们也不能再陪伴他的左右,从前呼后拥到形单影只,从万众瞩目到无人问津,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后,现在终于要一个人离开了。

须臾弄罢寂无事,还似人生一梦中。就这样吧。四月五日,太上皇李隆基驾崩于西内,终年七十八岁。我经常会想,做了半生明君加半生昏君的李隆基,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应该很孤独吧,或许还有很多的不甘与哀怨。特别是对儿子李亨和李辅国,估计难免带有一份愤慨,但李隆基可能并不知道,在不来看望自己这件事情上,李亨真的没有骗人,他确实是想来,可是来不了的。

这其中的原因,一是李辅国锲而不舍地百般阻挠,另一个则是由于李亨自己的确是重病缠身,病痛已然将他折磨得奄奄一息,只能卧床静养。而在太上皇驾崩后,李亨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此时唐肃宗活在世上的时间,还有十二天。

而就在四月五日到十七日这短短的十二天里,一场场更为狠毒、阴险的阴谋正在酝酿,并即将上演。

李亨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当太上皇驾崩的消息传来时,他已经很清楚,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因此,在临死前,他决定燃烧自己剩余的生命力去做一件必须做的事——干掉李辅国。

李辅国这丑奴不仅是逼死太上皇的罪魁祸首,更是如今社稷的一大祸害,此人不除,必生事端。

但是谁能治得了将禁军变成自己的私人武装,把宰相群臣当仆役使唤,权倾天下的李辅国呢?

之前怼过李辅国的高力士倒是个好人选,通过一次改元和大赦,相信能够让高力士被赦免放还,不过,要派人秘密将他召回长安,估计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李亨不能确定自己能否挺到那个时候,又能否组织好有效的攻击。

当然,目前看起来更要紧的事情还是防守,因为最近刚刚当上兵部尚书的李辅国很不老实,在将自己的屁股一个劲儿地往宰相的位子上凑,必须要阻止他将军政大权集于一身,否则日后铲除李辅国无异于痴人说梦。

事实上,在阻止李辅国登上相位一事上,李亨早有安排,他所依靠的,正是那些对于李辅国这个宦官专权而深感不满的文臣们,比如当时的宰相萧华等人。

所以,当李辅国向他明确地暗示,自己的愿望是当上宰相时,李亨是这样回复的:“凭你的功劳,当什么官不行?只是内官当宰相并无先例,朝野反对的舆论压力估计会很大,这事我也没法子一人做主啊。”

担心舆论压力没办法?没关系,李辅国有的是办法。

退下来后,李辅国就找到了尚书仆射裴冕,让他出面带上一帮大臣联名上表举荐自己出任宰相。

但这点小动作并没有逃过李亨的耳朵,听到风声后,李亨赶忙秘密召来了宰相萧华进行确认。

“李辅国打算要做平章事,朕听说你们大臣中间已有人为他写了举荐信,这事是真的吗?”

萧华没有回答,因为此事毕竟事关重大,在没有得到确切可靠的消息前,萧华也不敢乱讲。但是,他随即表示愿意根据目前得到的线索,调查一下。

现在看来也只有如此了。李亨点点头同意了。于是萧华找到了裴冕,向他确认此事。面对萧华的询问,裴冕先生是这样回复的:绝无此事,就算砍下我的胳膊,也不会让他李辅国当上宰相的。萧华听到这句赌咒,放心了,赶忙入宫禀报李亨。

李亨听说了也很欣慰,高兴地大大夸奖了裴冕,连称此人可堪大用。然而殊不知在两人欢欣鼓舞之际,裴冕已经坐在了李辅国的府中。李辅国得知皇帝与萧华的事情后,简直气得爆炸,不过他并不敢把皇帝怎样,于是萧华就成了李辅国黑名单上的头号人物。

要搞掉萧华对于李辅国而言可谓轻而易举,但是鉴于目前的形势,李辅国很清楚自己一时半会儿还做不了宰相,那么萧华空下来的位子就必须有别人来承接,而接替他的人最好是自己人。

说到自己这边足以替代萧华的宰相候选人,还真有一个。这个人就是自己老婆元氏的堂弟元载。

是的,你没看错,身为太监的李辅国是有老婆的,而且他的这个老婆还是由李亨亲自做的媒,娶的是故吏部侍郎元希声的侄孙女、梁州长史元擢的女儿,这位元载则是元擢族弟元景昇的继子。

在李辅国眼中,虽然元氏不是元载的真姓,但这个人的确称得上自己的亲信,而且还很有能力,靠得住。再加上他和自己的妻子关系很好,所以李辅国一拍大腿决定,就让他上。

计议已定,李辅国立即行动起来,狠狠地参了萧华一本,他用的力道也很足,直接给政敌安上了一个专权的名头,并恳请李亨将其免职。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病床上的李亨不知道发了什么病,竟然拒绝了李辅国的请求。李辅国着实震惊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继续提出申请。因为他很清楚,皇帝是不可能一再拒绝他的要求的,他最终一定会同意。

果然,禁不住李辅国的软磨硬泡,李亨最后还是妥协了,他罢免了萧华的宰相职务,将其降职留任做礼部尚书,而让李辅国的亲信元载接任同平章事,同时继续兼任度支使、转运使等旧职。

李亨之所以不再继续坚持下去,一方面的确是因为李辅国不断施加的压力,但更多的原因却是一种直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元载虽然与李辅国走得很近,还有着亲戚的关系,但他似乎与李辅国一党的其他人大不一样,他不是李辅国的忠实走狗,或者说,他并不甘于一直做李辅国的忠实走狗。

事后的发展证明,李亨的直觉非常之准。在不久的将来,李辅国的那条老命就将断送在这个人的手上。

李辅国虽然没能如愿地全面贯彻自己的意志,但他的主要目的基本达到了。趁着皇帝没死,他已经成功地把自己的心腹安插到了帝国的最高决策层。现在,内有元载听命,统领朝政、财政(元载兼任度支使并诸道转运使,直接掌控大唐的经济命脉),外有自己把持禁军兵权,天下已尽在李辅国股掌之间,无人堪与匹敌。

不对,不对,这话说得有点早了,事实上李辅国还有一个劲敌存在,而这个人目前也在紧急行动着,意图在皇位交替的这一关键时期抢占先机。

这个可与李辅国叫板的人,正是李辅国先前的盟友,张皇后。

说来惭愧,虽说这二位是老搭档,一起携手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大事,但在各自达成目的后,两个人很快便分道扬镳了,这似乎正应了那句古话“以利相交者,利尽则交绝”,而现在,正是两个人践行“过河拆桥、同室操戈”这一部分的时候了。

于是,坏人之间的斗争就此开始。眼看李亨马上就要不行了,而李辅国却已经逐步将军政大权集于一身,张皇后简直心急如焚。毕竟是身在后宫,位居皇后,条件上不占优势,而且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妇道人家,眼光、格局也的确有限。

因此这两年,张皇后发展自身势力的脚步远远赶不上李辅国,除了收纳了一部分宫女太监外,她几乎没网罗到啥人才,在朝廷里更是没有什么可用的亲信,所以当李辅国将萧华赶下台,并亲手送元载登上相位,狠狠地秀了一把政治肌肉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与李辅国间的巨大差距。

这可不只是要输的节奏,而是要命啊。

在认真思考后,张皇后决定抢先动手,在她看来,只有这样出其不意地一击,才能够让她抢占先机,提高胜算。

而她找来的帮手也很有意思,竟然是她日思夜想想要除掉的老对手,当年的广平王李俶,现今的太子李豫。

是啊,关键时刻面子是无所谓的,只有权力以及由之带来的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所以,在借皇帝的名义召见了李豫后,张皇后立马送上了一张无比灿烂的笑脸,并成功地把李豫吓了一跳。

在李豫确定了张皇后不是要咬人后,双方决定开门见山,有话直说,速战速决(李辅国在宫中的耳目极多)。

“李辅国长期把持禁军,皇帝的诏书敕令都出自他的口中,早有矫诏的迹象。他本人近来更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擅自逼迫太上皇迁往西内,以身犯上,可谓罪不容诛!时至今日,此人唯一忌惮的就是我和太子您了。现在主上已进入弥留状态,经常昏迷不醒,而李辅国和他的同党程元振却在密谋作乱,我们如果不尽快设法杀掉他们,很快就将大祸临头了。”

李豫看着他面前侃侃而谈,唾液横飞的张皇后,迟迟没有插话,直到张皇后都说完了,盯向了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最后表态的时候了。

要说太子真不含糊,反应很快,立马就做出了决定:“目前陛下生命垂危,那二人均是陛下的功臣旧部,不禀报陛下就突然将他们诛杀,陛下必定会因之受惊,儿臣恐怕陛下的病体会难以承受啊!如果不得不除掉这两个人,依儿臣之见,我们也必须从长计议,慢慢谋划才好。”

说着,太子开始落泪,很快,他胸前的衣襟就被打湿了一大片。

见到太子的这副德性,张皇后连骂他的兴致都没有了:既然如此,太子请先回去,容我再考虑考虑。

李豫退下了,张皇后却郁闷得要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长子兴王李佋早早离世,次子定王李侗年纪尚幼,老娘何至于找你来?!

而就在这时张皇后智慧的火花突然闪现:自己的次子不顶用,何不叫李亨的次

子来试试看。李亨的次子就是时任天下兵马元帅的越王李係。李係的生母身份也很低微,只是个普通宫人,因而他从小到大并不受到外人的重视,更何况他这个庶出的儿子上面还有个哥哥李豫,所以皇帝的宝座无论怎么传也不太可能传到他这里。而现在,张皇后把他找来,并告诉他,一切皆有可能。她相信,李係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做皇帝的这个诱惑。

“太子仁孝但性格懦弱,不足以克平祸难、诛杀奸臣,不知越王你能否担当此任?”

“万死不辞!”果然,李係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应承了下来。很好,同盟者找到了,那就开始行动吧,行动的目的只有一个:罢黜太子,拥立越王!而一旦越王承继大统,诛杀李辅国及其同党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了。计划很有逻辑性,也很长远,但眼前却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没兵。

越王虽说是天下兵马元帅,但仅是挂名的而已,根本指挥不动军队,所以要搞宫廷政变,他们无兵可用。不过这点事儿在李係和张皇后那里似乎算不得什么棘手问题,两个人一合计,决定主要靠太监来搞定这件大事。于是,李係通过内谒者监段恒俊挑选了二百余名身体强壮的宦官,将他们武装了起来,埋伏在了长生殿后面。然后假传旨意,召太子进宫见驾。

四月十六日,太子李豫奉诏入宫。不过他还没有走到父亲的寝宫,刚刚路过凌霄门,便被一支军队拦住了道路。

挡在李豫面前的,不是张皇后的人马,而是内射生使程元振所统率的射生军。这位程公公别看是带兵的,搞情报工作也很有一套。他探知到了张皇后与越王的阴谋,秘密上报给了李辅国,而现在,他是奉李辅国之命伏兵于此,等候太子,并予以保护。

听了程元振所讲述的张皇后与越王的阴谋,太子不惊反笑:“绝无此事,陛下病危紧急召见我,必有要事托付,即便消息属实,我岂能因为怕死而不去见驾?”

“社稷事大,太子一定不可入宫!”不等李豫回话,程元振一挥手,几个士兵就跑过来强行将太子架起来,送往飞龙厩严加保护。关键人物保护好了,李辅国这边终于放心了,于是他下令当夜行动,将张皇后和越王一党一网打尽。

就这样,唐朝开国以来,第一次由太监主导的宫廷政变的第一枪在当夜准时打响,在李辅国和程元振的亲自统领下,禁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三殿,当场逮捕了越王李係、段恒俊及知内侍省事朱光辉等一百多人。

然后李辅国指挥禁军包围了皇帝和皇后所在的长生殿,以太子的名义逼迫张皇后出居别殿。仅一夜的工夫,张皇后和越王辛辛苦苦谋划组织的政变宣布破产,而他们以及他们的同党全部沦为了阶下囚。

对于敌人,李辅国向来没有丝毫的怜悯,哪怕他们的身份是皇后以及皇子,于是当天,张皇后及参与密谋的越王李係、兖王李僩相继被李辅国下令秘密处死,次日,受到一夜惊吓的李亨也终于驾崩。

就在李亨咽气的当天(四月十七日),在李辅国的陪同下,身穿丧服的太子李豫在九仙门与宰相们进行了简短的见面,在这次时间不长的碰头中,几位朝廷重臣获知了几个信息量极大的消息:第一,皇帝已然驾崩;第二,太子将承担起监国重任(在李辅国的支持与指导下);第三,皇后和越王谋反,已经伏诛。

听完以上叙述,几个宰相互相对视了一眼,马上做出了最为合时宜的举动:叩头痛哭。

听听就好,故事背后的故事,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四月十九日,大唐朝廷在两仪殿对外正式宣布了唐肃宗驾崩的消息,并宣读遗诏。

四月二十日,奉命监国的太子李豫遵照遗诏,登基即位,是为唐代宗。又一个时代结束了,又一个时代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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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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