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虎》
第十章：眼波横（5）
觉恩大师闻讯赶来，瞧见飞龙剑，眉宇之间的皱纹微微收缩，道：“飞龙剑！”弯腰从宁萍宗身上拔下飞龙剑，又道：“唉，老友竟因这柄小剑一个个的相继离去，燕指挥使和左大侠都来过九华山，当年往事，历历在目，但一晃眼，便成了过眼云烟。”顿了顿，又道：“小施主可否告诉老衲一事？”刘错道：“大师尽管吩咐。”觉恩大师道：“如果老衲猜得不错，宁大侠之死，与小施主内功忽失有关。”刘错长叹一声，道：“告诉大师容易，恐怕大师未必相信。”觉恩大师道：“信与不信，本就在一念之差，小施主不妨说说。”刘错展颜一笑道：“晚辈名叫刘错。”觉恩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刘施主是国品侯之子、安化王高徒，难怪是非多了，正所谓树大招风。”刘错眼睛瞥向飞龙剑，道：“大师可识得皇甫观剑？”觉恩大师道：“自然识得。十年前，皇甫施主与魔教代教主屠千仇一战，老衲有幸亲眼目睹，乃是当时武林一大快事。难道此事与皇甫施主有关？”刘错道：“正是。大师可知皇甫观剑旧疾复发，终日缠绵病榻？”觉恩大师眉头一皱，道：“皇甫施主旧疾复发，难道是当年与屠千仇一战落下的？当年大战之后，皇甫施主曾得神医千玄子治疗，千玄子医术高明，可起死回生。当年皇甫施主虽身中重伤，但并非伤在要害，经由千玄子料理，当不会出现旧疾复发之事。难道他又患了什么难缠疾病？”刘错笑道：“心病。”觉恩大师一怔道：“心病？”刘错点头道：“心病还须自来医。皇甫观剑已病入膏肓，治不好了。”微叹一声，便将皇甫观剑投靠刘瑾、废了他的武功、杀了南峨八英诸事一一讲述，只不过没有提起彭云亭、朱宸濠以及魔教诸人诸事。觉恩大师沉吟片刻，道：“皇甫施主投靠刘瑾一事，极有可能。”刘错心中一喜，道：“大师相信晚辈的话么？”觉恩大师道：“皇甫施主喜逐名利，不然的话，十年前也不会挑战屠千仇，你当皇甫施主杀了屠千仇乃是为了江湖锄奸么？”凝神寻思片刻，又道：“青阳司要五大派举行武林大会，推举武林盟主，举五大派之力歼灭魔教，那是决计要中他们奸计的了。”这时，一知客僧来报：“宁王府小王爷前来拜寺。”刘错听闻朱宸濠来了，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朱宸濠来此有何目的。不过一会儿，知客僧便引朱宸濠到了大殿。朱宸濠见到觉恩大师，长身揖地，躬身拜倒，道：“晚辈朱宸濠见过大师。”觉恩大师见朱宸濠气宇轩昂，当下还礼，道：“阿弥陀佛，不知小王爷前来鄙寺，有何贵干？”朱宸濠正准备答话，忽看到宁萍宗的尸体，道：“这不是宁大侠么？”觉恩大师道：“正是，刚刚死在飞龙剑下。”朱宸濠皱眉道：“怎么宁大侠也死在了飞龙剑下？”觉恩大师道：“阿弥陀佛，说来惭愧，宁大侠刚到鄙寺，便身遭不测。老衲来不及救助，真是无能至极了。”朱宸濠随意瞥了刘错一眼，道：“凶手竟敢在九华山行凶，可见其武功卓绝。”觉恩大师道：“依宁大侠身手，还躲不了凶手一击，可想凶手武功高到何种地步？”朱宸濠四顾大殿，道：“凶手是在何处出手的，竟瞒过了大师的眼睛？”刘错道：“当时大师并不在这里。”朱宸濠笑道：“这么说，这里只有刘兄和宁大侠了。”觉恩大师道：“二位施主认识么？”朱宸濠笑道：“刘兄乃是当今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晚辈岂有不识之理？”刘错冷冷一笑，向金像一指，道：“飞龙剑是从金像目中射出来的。”朱宸濠轻轻一纵身，便跃到金像之上。刘错暗道：“一跃两丈，这小王爷的武功精进神速。”觉恩大师道：“小王爷，好高明的轻功。”朱宸濠笑答：“承蒙夸奖。”他在金像上查看一番，跃了下来，道：“大师，这金像可是丈二？”觉恩大师点头称是。朱宸濠走到宁萍宗尸身处，道：“倘若晚辈站在这里，以大师功力站在金像顶部，向晚辈发射暗器，能否一击必中？”觉恩大师不明其理，道：“金像高丈二，殿台约丈余，离地足有两丈，殿台离施主又约两丈，若非站在金像顶端，老衲尚可为之。但若从金像目中发射暗器，那是万万不能的。那金像双目乃用花岗岩涂上金漆制成，坚硬异常，老衲不可为之。”此时一缕阳光照在金像之上，却也只照到肚脐处。朱宸濠微笑道：“大师乃是‘少林三觉’，武功仅在少林掌门觉禅大师之下。当今武林之中，武功能超过大师的可说寥寥无几，除了昔年武林四宗、阉狗刘瑾、西北称雄的安化王、丐帮帮主东郭不才、魔教天宗王独孤一鹤、武当掌教铁木道长以及云游天外的吃亏大师、铁虚道长之外，恐怕再也无人能超过大师的功力了？然则，这些武林前辈若杀宁大侠，也不屑用暗器？可是，若非有他们如此高绝功力，怎么可能从金像目中射出飞龙剑？”刘错道：“小王爷说漏了一个人，皇甫观剑如何？”朱宸濠道：“皇甫老爷子虽剑法宇内外无人能敌，但内功却不如觉恩大师。听闻皇甫老爷子旧疾复发，足不出户，又怎能在九华山？何况老爷子德高望重，又怎会暗箭伤人？”觉恩大师沉吟片刻，双手合十道：“小王爷言之有理，只是刘施主明明见到，还能有假？”朱宸濠嘿嘿笑道：“大师乃是佛门高人，心存正念，不知防小人。当时只有他一人在大殿之中，自然他说黑是黑、说白是白，说见到就见到了。大师可曾想过，能使宁大侠放松警惕，自然是他认为最不可能杀他之人？”觉恩大师高宣一声佛号，道：“小王爷说的极是，刘施主内力已失，当不可杀了宁大侠，所以宁大侠才不提防他，他就趁机杀了宁大侠。这件事情，也只有如此，尚且可以解释得通。”朱宸濠道：“这刘错乃是魔教左使，他内力虽失，但武功仍在，在南京沈家庄五大派联手都留他不住，反而让他掠走了宁大侠。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宁大侠竟乖乖听他的话，一路之上把南峨八英给杀了。”觉恩大师脸色微怒，道：“阿弥陀佛，魔教中人，狼子野心，欺我国土，罪不容诛！”刘错只觉天旋地转，心中有道声音振聋发聩：“刘错，别人说你是魔教中人，那就是魔教中人好了，总比做一个善恶不分、黑白颠倒，所谓大家公认的侠义之士，其实是奸诈之徒的好。世人眼中的小人，固然未必全都是小人，世人眼中的君子，又有几个是真君子呢？逍遥教远在西塞边陲，又何时欺我国土？当真一次是贼，一生便是贼了？逍遥教虽是成吉思汗后人所创，难道便要一直危害我大明国土？我自是不信。”他忽觉世事不明，再也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了，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魔教中人？”朱宸濠哈哈笑道：“整个江湖都知你是魔教中人，你说是也不是？”刘错只觉心头似被铁棒猛然击了一下，心中那道声音又震彻耳鼓：“他们都说你是魔教中人，你便是魔教中人了。三人指鹿为马，鹿便为马。何况天下悠悠之口，如江河之水，那是防不胜防的。刘错，你是魔教中人！你是魔教左使！”他此刻怒火中烧，已不知所以，忽然狂笑道：“我就是魔教左使！觉恩老和尚、狗屁小王爷听着，倘若我武功恢复，我便要江湖好汉知道刘某人的手段，哈哈……江湖中的各位朋友们……黑道的朋友们，绿林的朋友们，山上的朋友们，水里的朋友们……你们若有眼，就让我活下去，我一定……哈哈……”觉恩大师猛喝一声道：“竖子敢尔！”他这一声猛喝中，含着佛门绝学“狮子吼”，只见大殿簌簌直响，朱宸濠单手掩耳跃出门槛丈外，刘错被震飞撞在金像之上，又重重的摔了下来。宁萍宗的尸体忽地飞出门外，闪电般撞向朱宸濠。朱宸濠长扇一格，怎知“宁萍宗”来势太猛，一尸一人忽地向后荡去，扑通一声头上脚下地栽进寺内的水缸中。朱宸濠怒极，噌的一声蹿出水缸，一脚踢飞尸体。“宁萍宗”便像断线风筝似的落在寺内小塔的顶尖上，高高悬起，摇摇欲坠。觉恩大师停止吼声，道：“阿弥陀佛，魔教中人若不除去，便是武林祸患。”当下走到刘错身前，缓缓提起手掌。待要击下，忽听哗啦一声，从窗子里跃出一人，闪电般攻向觉恩大师。觉恩大师见来者不弱，不敢大意，舍下刘错，单掌迎上。刘错被觉恩大师的“狮子吼”震得全身骨骼便如散了架一般，嘴角边渗出了鲜血，迷迷糊糊中见破窗相救自己的正是日前酒后冒雨而走的唐伯虎。唐伯虎本攻向觉恩大师的拳头忽地一伸一缩，身子一屈，躲过觉恩大师一掌，双拳以腰为轴，轻轻旋转，正是一招“玉女穿梭”。只不过他是一个七尺男儿，瞧起来怎么也不像玉女，倒似一个陀螺，滴溜一转，双拳捶向觉恩大师胸口。觉恩大师道：“武当弟子。”长袖一卷，划开唐伯虎的攻势。唐伯虎笑道：“那也未必，大师看这一拳。”但见他左脚虚抬，右手穿拳前伸，随即身体前倾，左脚用力踏实，左掌沿右臂下前伸，待左臂伸直时变拳攒出。觉恩大师见他舒腕如绵，柔活顺便，手臂的伸缩、吞吐、含展收放自如，不禁惊呼：“通臂拳。”这“通臂拳”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觉恩大师见此人竟会少林绝学，心中惊骇，忙变化招式迎了上去。唐伯虎志不在觉恩大师，见他招式变换，却哈哈一笑，双掌忽地一收，身子迅速向后滑去，单手抓住刘错，身子将要贴紧金像殿台之际，一脚踏在台上，借力又从窗户穿过，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峻岭峡谷之间。lzy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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