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国梵天的架构与解构
——《西游记》佛教思想论略
曹炳建
内容摘要:西游故事演化过程中,即表现为佛教思想的淡化和世俗化特色的增强。百回本《西游记》架构了一个庞大的佛教世界:从大的结构框架来看,作品没有脱离取经故事的佛教性质;作品描写了完整的佛教世界,塑造了一系列佛教人物,表现了佛教的心性学说、救度观念、因果报应观念和地狱观念,宣扬了佛教教义。同时,百回本《西游记》又解构了自己所架构的佛教世界:作品并没有将西牛贺洲及天竺国描写成为真正的佛国净土;作品对不少佛教人物都有所批评和讽刺;作者对某些教义持批判态度;作品某些内容违背甚至是反佛教的。作品的佛教内容,只是作者构建故事、表达思想的手段。
关键词:《西游记》佛教思想
打开《西游记》,处处可见佛国梵天的灵光在闪耀,那一行五众向着西天极乐世界奔走的身影时时告诉我们,光明灿烂的前途就在他们所要到达的那个清净庄严的净土。然而,读完《西游记》,却不能不让我们大失所望,西天佛国耀眼的光芒黯然失色。特别是当理性的思维透过表面轰轰烈烈的取经故事,以审视的目光来看待这部旷古名著的时候,我们便不难发现,宠罩在全书表面的佛光却原来只是冰山在阳光照射下美丽的光环,而远远不是冰山本身。换句话说,《西游记》的作者架构了他的佛教世界,同时又解构了这个世界。试论如下,以就教于学界同仁。
一
当今我们看到的百回本《西游记》,实际上是汇聚了无数说话艺人和下层文人智慧的结晶。因此,要了解《西游记》的佛教思想,首先有必要了解《西游记》故事演变过程及佛教思想在这个过程中的演化与变迁。从总体来看,随着西游故事的流变,其佛教内容有一个逐步淡化的过程。
《西游记》取材于历史上玄奘取经的故事,但也融合了诸如朱士行、法显、不空等人的取经事迹。这些取经者前往印度取经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弄清佛教教义,并借以宣扬佛教。法显取经是因为其“慨律藏残缺”,故“至天竺寻求戒律”[1];玄奘取经是因为中土佛教诸派对教义的解释众说纷纭,查考佛经也是“隐显有异”[2],令人莫知所从。不空取经亦是奉其师金刚智遗命,“令往五天并师子国”[3]取经。可见,历史上的取经完全是以弘扬佛教为目的。
成书于宋代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仍然充满了浓郁的宗教气息。学者们早已指出,《取经诗话》的主要思想,便是“对西行求法行动的赞美,对佛和佛法的崇拜,对西天极乐世界的宣扬,对正果西天的向往等”[4]。在《取经诗话》中,西天佛国被描写得崇高而且神秘。优钵罗国“满国瑞气,尽是优钵罗树菩提花”[5];天竺国“香烟袅袅,花果重重,百物皆新,世间罕有”。取经途中玄奘师徒到“北方毗沙门大梵天王水晶宫”赴斋,临走时“天王赐得隐形帽一事,金镮锡杖一条,钵盂一只”,并且告诉玄奘法师,“有难之处,遥指天宫大叫‘天王’一声,当有救用”。此后这三件宝贝,果然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作品对《心经》亦是推崇备至,赞美《心经》“上达天宫,下管地府,阴阳莫测”,“此经才开,毫光
闪烁,鬼哭神号,风波自息。日月不光”。这些描写,都在神圣中透出神秘来。
但是,《取经诗话》虽然有着宣扬佛教的狂热情感,却对佛教并未真正了解,甚至有不少非佛教因素。作品写师徒们来到香山寺,“见门下左右金刚,精神猛烈,气象生狞,古貌楞层,威风凛冽。法师一见,遍体汗流,寒毛卓竖”。这种描写,并不符合真正的僧人进入寺院之后的外部体貌表现和内部心理体验。作品写法师听说王母池有蟠桃,便对猴行者说道:“愿今日蟠桃结实,可偷三五个吃。”见到蟠桃树后,法师又一次怂恿猴行者说:“何不去偷一颗?”甚至当猴行者表示此前偷桃曾被捉被打,如今不敢再偷时,法师竟然说:“你神通广大,去必无妨。”如此几次三番撺掇猴行者去偷桃,完全违背了佛教戒律,和玄奘这位得道高僧的身份极不相符。这充分说明,《取经诗话》的作者虽然受到佛教的影响,但也夹杂了世俗的文化心态。
元代的平话本《西游记》已经亡佚,但从现存残文可以看出,全书描写佛教取经故事的大框架并没有改变。《朴通事谚解》所载平话本《西游记》残文就说:“昔释加牟尼佛,在西天灵山雷音寺,撰成经律论三藏金经,须送东土,解度群迷。”[7]这里所表达的“经律论”三藏真经的观念,还是符合佛教实际的,和后来百回本调侃式的所谓“《法》一藏,谈天;《论》一藏,说地;《经》一藏,度鬼”大不相同。
不过,比起《取经诗话》来说,平话本中佛教内容已经大大削弱。《朴通事谚解》中还有一段文字说:“‘我两个部前买文书去来。’‘买甚么文书去?’‘买《赵太祖飞龙记》、《唐三藏西游记》去。’‘买时买四书、六经也好。既读孔圣之书,必达周公之理。要怎么那一等平话?’‘《西游记》热闹,闷时节好看。’”可见,在元代人的心目中,平话《西游记》以“热闹”而著称,西游故事娱人的倾向已经十分明显。
相比较平话本来说,杨景贤《西游记》杂剧中的佛教思想还是相当突出的。首先,观音菩萨在剧作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剧作一开始,即由观音出场,叙述取经的缘起和唐僧的前生后世。取经途中,也全靠观音才渡过了一次次劫难。其次,作品一些情节直接宣扬佛教观念。最突出的就是《贫婆心印》一出。剧中的贫婆虽然以“卖胡饼为业”,但其“自童时亲受摩诃迦叶所教,传得真如正觉之性,能回三毒为三净界,回六贼为六神通,回烦恼作菩提,回无明作大智”,并在辩论中难倒了孙行者。最后还是唐僧来到,才得以辩论获胜。在这样相互论辩的过程中,凸显了佛教思想。再如《鬼母皈依》一出,写收伏鬼子母的过程,也充满了对佛法无边的赞美。其三,描写了西天佛国的理想境界。剧作中的西天世界“有狮座鸾舆,凤车象辇。金燦烂五色霞鲜,薝蔔幽花落满前,拥幢幡云雾相连。有啣花的斑鹿,立树的玄鹤,献果的白猿”;“伽叶与阿难,文殊共普贤,释天帝释梵王天,都在这西竺国亲会面”。这些描写,都突出了佛国的神圣庄严,吸引人们憧憬西天佛国的美好境界。
但是,杂剧《西游记》也表现出浓厚的世俗化、娱乐化倾向,甚至某些地方还表现出对佛教的调侃与戏弄。作品第五出就通过虞世南之口明确说明,西天取经的重要目的便是“保国祚安康,万民乐业”;作品最后一出连如来佛祖也说道:“大藏金经已得圆,唐僧敕赐与僧传。至今东土皆更寺,愿祝吾皇万万年。”这里,人间皇帝被推到崇高的地位,说明了现实政治对西游故事的深远影响。作品第五出描写送别唐僧的盛大场面,却在其中写众生分别向唐僧询求“法语”。唐僧给“开洞的”妇人的法语竟然是:“阴无阳不生,阳无阴不长,阴阳配合,不分霄壤。豆有豆畦,麦有麦垅,豆麦齐栽,号曰杂种。”这里所谓的“法语”,明显带有淫亵的调侃口吻。第二十一出当贫婆问到孙悟空“你有心也无”时,孙悟空回答:“我原有心来,屁眼宽阿掉了也。”第二十二出唐僧所取的经文中,竟然还有一部“《馒头粉汤经》”。诸如此类调侃的语言,既体现了杂剧插科打诨的世俗娱乐心理,同时也消解了佛教的神圣。
从对佛教取经历史事实的虔诚记载,到对佛教狂热又略带世俗的衷心宣扬,再到对神圣佛教貌似赞誉的调侃和消解,西游故事经历了长期而复杂的演变。这些对于百回本《西游记》的佛教内容,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二
受前代流传故事的影响,百回本《西游记》架构了一个庞大的佛教世界。这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从大的结构框架来看,百回本《西游记》仍然没有脱离取经故事的佛教性质。如前所述,不论取经故事如何发展演变,但取经从来都是佛教徒的取经,取的也都是佛教经典。在《西游记》中,求取佛经仍然是主人公们为之奋斗的主要目标,西天世界仍然是唐僧师徒向往的圣地。如来在谈到取经的时候,也称取经是“山大的福缘,海深的善庆”。这些都决定了取经的庄严性和神圣性,都使全书不能不笼罩着佛的光环。也惟有如此,唐僧师徒冲破重重艰难险阻勇往直前,才能具备更大的价值和意义,孙悟空的降妖除魔斗争才能引起人们更大的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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